江阔星垂。

    飒飒秋风吹散细碎星光,江面粼粼波光之间,无数人影从桥上无声穿过。

    一名身形纤细的黑衣少女站在芦苇荡里看着大军过澜江,而后悄然离开,如燕子低飞,轻盈掠过林间,最终没入赤血军大营。

    “主人,徐国十四万大军已过河。”黑衣少女躬身禀报。

    师玄璎道:“继续监视,一旦开战,立即来报。”

    “是!”

    待少女离开,东方振天不由道:“老宴捉的几只地鼠还挺好用。”

    这个小团伙一共四男一女,拜把子兄弟(妹),并对外号称“五虎”,但因五人擅长土遁、隐匿,又喜欢抱团以多打一,其他修行者都更喜欢称他们为“五鼠”。

    五人当初闻风来桃县衙门盗窃灵果,被宴摧捉住吊在树上,后又被师玄璎打上奴印,如今丢在军中做前哨探子正合适。

    “你之前招揽训练的那些女子是不是也该用上了?她们大都有二阶,放在普通人里已经是高手,可以上战场了。”宴摧问。

    “嗯。”师玄璎原想着等她们再提升一些用,但以形势变化迅速,怕是不能等了。

    东方振天张大嘴打了哈欠,江垂星和管骧被传染,也跟着张开嘴。

    “还有他们三个。”宴摧看向屋里三个小萝卜头。

    三人哈欠打了一半被打断,张着嘴满脸迷茫看了过来。

    “双杀星和守星是该上战场了。”师玄璎略一思忖,“星星和天天带一支武修组成的先锋军,小管进新编军。你们三个可有异议?”

    屋里没有一个人觉得让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上战场有什么问题,管骧天赋卓绝,洗髓之后,在宴摧的引领教导之下,目前已经达到五阶,是个中阶武者了,倘若能够不限量供应灵气,两年之内便可以筑基。

    “没有!”

    三人异口同声。

    痛失双亲之后,管骧迅速褪去了天真,从一个依恋母亲的小孩变成了一名中阶武修。

    从雁南并没有把管骧养成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小少爷,他自幼就见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人间,后来跟着宴摧奔赴西北,亲眼见到被瞿帝抛弃的将士和百姓的惨状,来到西南之后,也将桃县的改变看在眼里。

    管骧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和迷茫,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又毫无方向。

    直到晚间众将士高呼“天下大同”时,那个模糊的目标突然变得清晰了。

    ——他应该为了天下百姓眼中的希望而战!

    “都回去休息吧。”宴摧看着管骧眸子中燃起的光亮,露出一丝悲悯。

    “好!”

    宴摧眼眸微垂,敛住目光。

    随着同化越深,他与管骧之间的亲情羁绊便越深,少年管骧被吊死在杀阵中的画面常常冷不丁地冒出来乱他心境。

    听见脚步声远去,宴摧缓缓叹了口气,伸手翻开面前的账簿,余光看见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师玄璎:“你怎么没走?”

    “我在这里打会坐。”师玄璎闭上眼,神识归拢于神府。

    不同于外界战火四起,紫府空间里鸟语花香,绿茵茵的草甸上开了几朵红色小花,明明是极小的花,却一眼便能瞧见,反倒是从吕息那撬来的小院安置在广阔的空间里丝毫不起眼。

    “花变多了……”师玄璎神识掠过那些花,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然而,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紫府空间是修士大能神识的伴生物,其中一切皆因神魂一念而生。当初宴摧说她脑门一片绿草,或许有点红会好看,她觉得可以一试,于是草甸里长了一朵红花,可是后来多出的这些并非出于她本人的意愿。

    一些外来的东西,居然像是天生就长在她神府里……

    赤血旗静静玄在半空中,其上附着的力量越发磅礴,也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师玄璎神识探过去,惊愕发现自己的神识竟然可以附着在赤血旗上,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残念的存在!

    师玄璎原是想着把赤血旗上的残念和规则之力分离,结果非但没有头绪,反倒是她的神识和规则之力开始互相融合了!

    或者说是互相吞噬更为贴切。

    “天道果然玄妙不可触碰吗?”师玄璎眼眸里燃起熊熊战意。

    叮铃——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宛若悠扬乐曲。

    师玄璎怔了一下,霍然睁开眼。

    原本应该被她揣在储物袋里的捕梦铃,此刻正浮在她面前散发着幽幽蓝光。

    她与宴摧飞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见了笑意。

    这只捕梦铃与肖红帆梦境相连,现在突然发出响声,说明肖红帆极有可能又开始做“预知梦”了。

    这无疑是探清真相的最佳渠道。

    “事不宜迟,走吧!”师玄璎掐诀,拉着宴摧入梦。

    模糊的景物渐渐汇聚成一方种满桂花树的小院,院中一张木方桌的两侧各坐了一名女子。

    “肖将军,这是我家传秘术。”

    师玄璎和宴摧闻言,皆是精神一振。

    说话那女子声音很是耳熟,两人换了个方向,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皇后!

    此刻,她穿着一身朴素布衣,浅黛色头巾包住青丝,一身农妇打扮,只不过玉手芊芊,指如削葱根,显然并没有干过什么粗活。

    师玄璎想起来了,陈瑄当上皇帝之后时常带着皇后在宫里种地,所以她这种打扮也不算奇怪。

    “娘娘为何要把此物交给臣?”肖红帆面露困惑。

    皇后目光落在大门两侧的内侍身上,沉默许久,才道:“我们谢氏一族,在瞿军入城那天被屠戮,只有我与父亲,阴差阳错才侥幸活下来。可惜我们没有修玄术的天赋,这东西留在我手里蒙尘,也是委屈了它。”

    皇后眸中含着水光,纤细白皙的手指从紫檀木匣上抚过。

    肖红帆道:“臣亦是瞿国遗臣。”

    “冤有头债有主,你一不是下令抄谢家的罪魁祸首,二未曾对我谢氏刀剑相向,我也恨不尽天下人。”皇后把紫檀木匣推至肖红帆面前,平静的语气里似压抑着什么,“相信我,肖将军,总有一天你能用得上它。”

    师玄璎还记得,现在说着“恨不尽天下人”的皇后,最终把自己吊死在高楼之外,说要亲眼看着这天下覆灭。

    宴摧伸手,虚影穿过紫檀木匣,无法触碰。

    “我来试试!”师玄璎莫名觉得自己能够打开这个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