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

    李子冀很熟悉这一幕,因为类似相仿的场景他已经看过了几次,祖祠的门被轻轻关上,在一片苍茫之中发出了一声巨响,就好像是某种开关,使得这白茫茫一片之中出现了一座坟墓。

    这座坟墓就是卫族的祖陵,李子冀看了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这当然不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坟墓,当李子冀靠得越来越近,这座坟墓也就变得越来越大,等他真正走到近前的时候,先前看上去很小的一座坟现在却变得比山岳还要巨大。

    祖陵就在其中。

    李子冀握着卫酒徒的剑,感受着剑身上传递而来的复杂情绪,向前一步走进了祖陵里。

    ......

    ......

    祖祠的门被打开在庭院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在前院却很响,尤其是晚宴上根本没有人说话,那就更显得震耳欲聋。

    几乎一大半的宾客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的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睛彼此对视着,全都是心惊不已。

    竟然,真的进去了?

    虽然来人是李子冀,虽然李子冀身后站着的是三千院和圣朝,但这里毕竟是卫族,哪怕大修行者拉不下脸出面,可想要阻拦应该也有许多种办法才是,现在竟然让李子冀进了祖祠?

    卫长青呢?

    那位卫族年轻一代的三境第一人难道并不在小园里?

    宾客们可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呢,从李子冀走过回廊到现在祖祠的门被打开,中途几乎没有被耽搁过,难道卫族就这么眼睁睁的放任李子冀走进了祖祠?

    在场所有人感到震惊的同时也十分不解,一些目光甚至还在偷偷看着卫天铭,瞧见卫天铭那几乎快要吃人的神色之后心里顿时明白这绝对不会卫族不想拦人,而是根本拦不住。

    如此一来,众人心里顿时更加吃惊,心想这位举世闻名的圣朝天骄竟然是强大到了这等程度。

    纯阳宗弟子朱阳以及朱家长老这时候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抖个不停,心里再度涌上来庆幸和后怕,即便是在大修行者不会出手的前提下,一位三境修士想要穿过卫族的封锁走到祖祠之前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哪怕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李子冀的强大,却依旧没看好太多,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朱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稳定住心神。

    他知道,今夜这场晚宴,到了现在已经吃不下去了,只是不知道明天的喜事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要与琉璃宫联姻的可是卫酒徒的妹妹。

    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躺在回廊里的卫族子弟听着祖祠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是怔怔无言,短短的片刻时间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李子冀轻而易举的击碎,极其罕见,从未有过的,他们目光对视间都能够看见彼此眼眸深处所浮现的无力感。

    ......

    ......

    祖陵内有乾坤,李子冀放眼望去看不见坟墓,只能看见一座座青石碑伫立在前方,就好像是碑林。

    石碑上烙印着一个个的名字和生平,没有散发出特殊的气势,就好像是一座座最普通的石碑,这些就是卫族数千年来死去的族人。

    握在手里的剑在轻轻颤抖着,像是归家的孩子。

    李子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是松开了手。

    那把剑就已经自己飞了出去,化作一道剑光在空中盘旋,祖陵似乎发生了震动,无数石碑也随之摇晃起来,一阵耀眼的光亮凭空出现,缓缓地将那把剑包裹其中。

    当光亮散去,卫酒徒的剑已经变成了一面石碑,自高空笔直落下,成为了这一望无际的碑林其中之一,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面石碑上什么都没有写,只有卫酒徒的名字。

    卫酒徒,三个字。

    没有生平,没有因何,什么都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又做过什么。

    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生如繁星璀璨,死后不为人知。

    “在短暂或漫长的人生里,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李子冀喃喃自语。

    卫酒徒的石碑就如同这祖陵之中的无数石碑一样,变得平淡,变得普通。

    生活和活着的差别想来就是如此,只不过做自己这三个字说起来很容易,真正能够抛却一切做到却很少。

    站在卫菁的角度去看,卫酒徒毫无疑问是不负责任的那个人,李子冀并不否认这一点,想要做到十全十美是很困难的事情。

    或许也正因为对卫菁心存愧疚,所以卫酒徒才会托付顾春秋帮忙还剑。

    祖陵里当然不会起风,石碑也不会再如野草般摇晃,李子冀盯着那三个字看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开,身后似乎有剑鸣响起,好似那把剑对李子冀做出的感激与回应。

    代表了祖陵的坟墓越来越小,李子冀穿过白茫茫一片,重新回到了外面空旷铺着青白色方砖的庭院里。

    卫铜四人还站在那里。

    他从进入到走出,总共也就花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很短,天空依然是漆黑一片,阴沉的风雪在卫府上空卷起如雾般的龙卷。

    他走进去的时候手里握着那把剑,出来的时候那把剑已经留在了祖陵里。

    风雪飘不尽卫府,李子冀微微有些怅然,一把剑代表着一个人的落寞,走出祖祠也就意味着真正的结束。

    他没有去看卫铜四人那承受了莫大耻辱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心里泛起涟漪,渐渐淹没于感慨之中。

    流星固然璀璨,却不如繁星长久,繁星固然长久,却不如流星璀璨,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子冀压下思绪,忽然问道:“卫族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卫菁与琉璃宫联姻?”

    卫铜死死盯着李子冀的背影,从李子冀自祖祠之中走出到现在,他不止一次升起过要将其斩杀的念头,但仅存的理性还在强行让他保持冷静。

    “李子冀,你已经放剑入祖陵,我卫族已经足够给你颜面,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不该管的,就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