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吠声真是刺耳,卡尼斯阁下。”莱昂抬首,高声回应那十多米外传来的威胁之言:“.什么狼群?我好像只看到一群没栓链子的野狗来此乞食。

    不巧,隆卡没剩这么多骨头让你们啃,诸位不如等晚餐后再来讨要。”

    “伶牙俐齿的无礼家伙,你不仅拒绝了我难得的仁慈,还侮辱我高贵姓氏的象征,希望你的舌头被拔掉时,还能像现在这样吐出粗鄙的言语。”卡尼斯高声回骂。

    莱昂忽然遗憾洛哈克不在身边,隔着这么老远对骂,自家兄弟虽然嘴笨,但是那大嗓门吼起市井脏话可不含糊,也省的自己没喇叭用,扯着嗓子在这干喊。

    “此言差矣,卡尼斯阁下,法罗里斯的礼貌是给人的,不会给无缘无故进犯家门的疯狗。”

    “法罗里斯家玩弄亵渎死者的巫术,毁我狼领的村庄,甚至致我家族的骑士殒命,我今日率军以牙还牙,你好意思反咬我等无缘无故?”卡尼斯怒喝道。

    “什么巫术?你可别凭空污人清白,就凭你这毫无根据的指责?”

    莱昂平静的驳斥,也没想真的向对方解释亡灵的来历,反正那也不是敌人真正率军来袭的理由,他进而向对方飙起垃圾话:“.仅靠猜测就能大动干戈兴师犯边,那荆棘花家族有一万个借口和血债打进你们的狗窝。”

    而听着身后骑士的低声回报,军阵已经准备完毕,卡尼斯冷笑一声,也并未真的动怒。

    要是这么容易生气,他早已在玛莫尔死过几回了。

    狼家少主瞧了瞧河岸那头,见亨克尔骑士也率军终于迂回赶到了对岸,便回头看向了对面那打着方旗的荆棘花家领军者。

    尽管意外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但此番言语交锋,可见对方并非容易心浮气躁之人。

    而且骂起人来比自己的嘴还粗鲁恶毒,口舌讨不到便宜,又难以激怒对方,再喷下去也是浪费力气,卡尼斯结束了这场聊胜于无的试探。

    “待特洛萨将军征服玛莫尔郡,前来仲裁争端,古纳尔家自会呈上证据,现在让刀剑代替口舌吧,狼牙与利爪将让你后悔对古纳尔的侮辱。”

    “你伸爪,我就砍掉你的爪子,你张牙,我就打碎你的牙齿,放马过来,古纳尔家的狗崽子。”莱昂嘲笑道。

    他不介意再继续喷一会儿,最好骂到援军抵达。

    但看对方调转马头,莱昂也知道能耗这么一会儿,已是极限。

    关隘外墙的大门再次被近卫关闭。

    拉过缰绳,莱昂沿着拒马木桩间隙的道路,回到了已然在缓坡上列好军阵的士兵们面前。

    整个军阵被布莱恩布置为三排,虽人数有限,但也尽可能的拓宽了接敌的战线。

    策马奔过前排的士兵,莱昂高举手中的长刃骑枪。

    多棱锥形枪身的前端,钢铁锻造的枪锋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寒光。

    战斗即将打响,已经做好所有可能准备的莱昂,对麾下的士兵们做出最后的鼓舞与承诺。

    “各领的战士们!敌人只为杀戮与掠夺而来,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为了身后的家园、妻子、孩子、与未来,我们得在这,打断这些恶犬的脊梁!

    敌众我寡,但敌人尽是乌合之众,请相信你们手中的长矛与利剑。

    只要坚持到援军到来,胜利必将属于你们!

    而我!

    在死亡加诸吾身之前,我的旗帜绝不会在你们眼前消失!

    以莱昂·潘德拉贡之名起誓。

    我与你们同在!”

    老布莱恩走出队列,举剑逆着莱昂的方向迈过军阵,领着众人高诵战吼:“胜利!”

    普莱顿阵线立即对指挥官举矛高喊:“胜利!”

    布莱恩经过塞瓦尔中阵,再次高喝:“胜利!”

    “胜利——!!”塞尔瓦人的声音极为整齐与洪亮。

    “胜利!为了你们的家园!”布莱恩冲着隆卡人,剑指敌人袭来的方向。

    听到来至面前的百夫长声音洪亮的鼓舞,隆卡士兵的阵线发出比塞尔瓦人更加高昂吼声。

    呜声沉闷的号角,在隆卡野外震耳的吹响。

    卡尼斯的进攻命令被下达。

    在狼家军队的军士呼喝下,前排散乱的四支征召兵里,跑出几个三五一组的队伍。

    他们将临时拼凑的木板和盾牌举过头顶,有些连这样基本的防护都没有,便拎着锹铲玩命的奔向那阻碍军队接近木墙的尖刺壕沟。

    尽管木墙关隘内的隆卡守军只是严阵以待,无法看到外界敌人的行动。

    但军阵侧后方高坡箭塔上居高临下的弓手们,已经如训练中那样抽出箭矢搭于弓弦。

    没有急着攻击,视力优秀的隆卡射手,直到瞧见敌人越过墙外特意留下标记精确距离的树木,两名弓手队长才向战友下达了命令。

    “——放箭!!”

    二十支呼啸的飞矢从两处箭塔上离弦而出,精准的扑向各自的目标。

    虽然数量不多,然而第一轮箭矢仍然放倒了数名或是腿脚暴露,或是毫无防御手段可言的杂兵。

    听着身后的惨叫,那些从地痞流氓和刑徒罪犯里拉来的亡命之辈,发狠般加快步伐,可没什么配合的临时同伴,互相不一的脚步节奏反而拖了后腿。

    数人在奔跑中摔倒,暴露于木板和盾牌之外。

    远方箭塔上的射手没有丝毫怜悯,早已脱产成为领主亲兵的他们,如过去在林间狩猎野兽一般,三两轮替,结伴补箭射击那些失足的炮灰。

    十几人倒在了两轮箭雨之中,或死或伤,不过隆卡弓手并未浪费力气和箭矢杀死那些已没再战之力的伤者,任凭其痛苦的哀嚎响于敌阵之前。

    而狼领军队左翼的弓手阵列自然没有浪费时机。

    在骑士军官的命令下,他们趁隆卡射手专注攻击民兵的间隙,跟着前方士兵抬动塔盾的掩护,开始向前靠近。

    试图尽快将远处敌人箭塔上的同行纳入射程范围。

    但始终被命令注意敌军弓兵的箭塔队长,立刻叫停了自由射击的手下。

    “停止射击,收拢队列!”

    隆卡射手们盯着敌人踏入了另一颗象征最大射程标记的树木范围。

    很快,他们便五五一组,抬弓抛射箭矢,以期在两军真正接敌前,尽可能杀死一些狼领的弓手。

    箭矢虽转变的齐射,而一轮接一轮交替飞向天际。

    有节奏的箭雨从天而降,声音骇人的叮叮咚咚落入狼领的弓手队伍。

    有的咔嚓一声,箭头扎入敌人阵前的塔盾。

    有的被厚厚的盾面弹开。

    但仍有个别躲闪不及的倒霉蛋不幸中箭。

    古纳尔家的弓手们很快就训练有素的散开队形。

    大部分弓兵矮身躲入面前的塔盾寻找掩护,并在隆卡弓箭手抛射的间隙,从塔盾两侧进行反击。

    但被压制的他们不仅不敢多加瞄准,且从低向高飞去的箭矢不只要对抗自然的重力,还必须顶着隆卡山地,自东北向西南吹拂的春风,这导致大部分射出的箭矢根本触及不到目标。

    即使有运气好,能够抵达箭塔所在的流矢,也早已失去了准头和杀伤力可言,不是落在塔架之间,就是毫无目标的飞得不知所踪。

    驭马徘徊在箭塔之下,莱昂抬头,听着那嗖嗖不断的破空之声,眼神捕捉那些在头顶飞来飞去的轨迹,心中大定。

    多日来的准备没有白费。

    相比于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布莱恩和雷多爵士,自己终究还是发挥了一些属于前世受过系统教育的优势。

    经过详细的抛物线计算和实验,莱昂为弓手设置的这座箭塔,加上脚下的缓坡的高度,不仅让己方弓手拥有高于地面八米以上的居高优势。

    同时乘着此时所刮的有利风向,一加一减的综合之下,按着测试和计算,他的弓手现在比外面的敌人应该多了约三十米左右的有效杀伤射程。

    敌人必须要冒着危险缓慢的挺近这三十米,才能开始造成有效的反制射击。

    同时想要反制箭塔,他们就得不停冒着危险消耗手中之箭,与自身的精力体力。

    而自己的弓手,只要缩身躲入工事就能安全休息。

    待敌人的轮射停下时,便可继续攻击,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

    论起消耗,从法罗里斯运到隆卡囤积的箭矢要多少有多少。

    足够弓手们射到几番力竭,恐怕战斗结束也用不完。

    而那些不远行军至此的狼领弓手,又携带了多少支箭?

    一边行军,一边战斗,一边射箭,他们能在这场战斗中持续射击多久?

    莱昂不清楚敌军弓手的训练程度,但他所做的一切准备,此刻都在一点一滴的为斗争的天平添加砝码,在每一处尽可能为己方积累优势。

    眼见自己带来的箭手难以对远处的箭塔进行还击,卡尼斯不想将手上宝贵的远程力量浪费在保护那些炮灰身上,于是对一旁下令:“够了,让弓手们撤回来待命。”

    尚未推进多远的弓手们听到后方响起的号令,立刻拖着几个中箭受伤的战友,冷静的随盾兵掩护,徐徐后退。

    卡尼斯接着将目光看向军阵右翼。

    远远望去,不同于北侧的壕沟木墙处于隆卡的箭塔保护之内,南侧的那段木墙,并无弓手防御。

    负责那里的民兵队伍,已经挥汗如雨的渐渐将壕沟填平。

    很快,携带燃料的征召兵爬过土坑,开始点火焚烧木墙。

    炽热的火苗升起,迅速蔓延。

    转眼就吞噬了燃点附近的木桩,大火不紧不慢的扩散开来。

    一众民兵慌忙向后撤开,躲避那燃起的火势。

    这便是木制工事的天然劣势。

    哪怕其表面涂抹了泥块与泥灰,但这点措施也只能稍稍延缓燃烧的速度而已。

    面对有准备的军队,这道木墙仅仅只能拖延些许时间。

    “大人,南边的火点起来了,要不要让左翼上去的民兵分队也撤回来?”一旁的约姆骑士不由建议道。

    他面色凝重的望着隆卡外墙的壕沟,那里的角度布置得非常刁钻,看得出是配合了木墙的高度,与远处高坡的箭塔顶层,达成一道远远的斜角。

    居于箭塔之上的弓手,可以毫无阻碍的射击那些为了铲填壕沟,而不慎将身体露于木板和盾牌外的人。

    不断有身体和四肢中箭的人倒地哭喊,本就士气不高的临时征召兵们已经有人吓得缩在盾牌后停止了填土作业。

    “拉这些贱民来,就是干这个的,光南边一段烧要等到什么时候?谁知道那座瓦赫特堡的援军何时赶来。”

    卡尼斯转而接着命令道:“让阿斯科福的分队押着左翼的人过去,一起加快效率,我要在半刻之内看到整面木墙都烧起来。”

    狼家少主的命令得到了执行,一支沃芬霍尔的五十人步兵分队,仗着甲胄和盾牌,将面前毫无护甲的民兵也驱赶着,奔向了前方几近崩溃的填土队伍。

    隆卡弓手在这么远的距离,很难威胁到那些盔甲防护周全的敌人。

    不一会儿,冲到壕沟之前的第二批队伍,便被督军的沃芬霍尔士兵强令下继续作业。

    箭塔上的二十名弓手终究还是无法阻止这么多敌人的进攻。

    随着墙内战场上的莱昂与严阵以待的士兵们见到北段木墙也升起了火势,隆卡弓手们的视野与射程里没有了目标,随之停止了射击,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开始休息,恢复体力。

    火墙之外。

    撤回军阵前沿的崩溃民兵,被狼家的军官重整,强行编入了前排其他完好的民兵分队。

    但很难说,这些听着一阵阵惨叫逃回来的人还有几分勇气战斗。

    就在他们眼前,那些中箭未死的征召兵有的仍在痛呼流涕,有的一瘸一拐逃回军阵,有的失去了站起的能力,不得不拼命的拖出血痕,在泥地上爬行。

    仅仅为了烧毁隆卡的外墙,就有三十多名征召兵或死或伤。

    原本阵前的四支炮灰队伍,如今重编为了三支,阿斯科福军士带着原本压阵的狼堡士兵,填补了左翼的空缺,也是为了维持剩下那些民兵的士气。

    莱昂沉默这遥望远处熊熊的火墙。

    大火足足烧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化为焦炭的墙体倒塌,露出其后一片片狼家士兵的军势,都仍未熄灭。

    隆卡真正的考验,随着第一批敌军跨过热浪翻滚的木墙残骸,终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