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濯尘藏在袖中的手骤然收紧。

    “她们可是犯了什么罪?”

    盟主斜睨他一眼:

    “你今日,似乎话有些多。”

    萧濯尘垂下头:

    “弟子不敢。”

    盟主冷哼一声:

    “让你杀你杀便是了,不过是两个妖族。”

    萧濯尘:“……是。”

    盟主道:

    “你可有事要对本座禀报?”

    萧濯尘定了定心神,再度开口:

    “弟子以为,关于谢沉舟一案,还需……”

    不等他说完,盟主道:

    “谢沉舟必须死。”

    语气不容置疑。

    萧濯尘凝声道:

    “言渊的证词并不十分可靠,谢沉舟或许是冤枉的。”

    盟主道:“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太大,谢沉舟不死,难以服众。”

    萧濯尘停了许久,问:

    “……只是为了服众吗?”

    盟主拧眉:

    “你在质问本座?”

    萧濯尘用力闭了闭眼:

    “师祖,您不觉得,您如今行事,已失之偏颇吗?”

    盟主静静盯着他,忽地笑了:

    “濯尘,你很不满。”

    “对我,对仙盟,乃至整个仙门,都很不满。”

    萧濯尘躬身:

    “……弟子不敢。”

    盟主拍拍他手背:

    “本座素来对你寄予厚望,我的位置迟早是你的,你可不要让本座失望才好。”

    萧濯尘倏地问道:

    “无论真相如何,谢沉舟都必须死吗?即便他有可能是冤枉的,即便,他已经离开了修罗殿。”

    盟主冷声道:

    “没错,此事关乎两界,没有转圜的余地。”

    至此,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碎。

    这就是他一直效力的仙盟。

    萧濯尘心中泛凉,垂下眼眸,嗓音干涩:

    “弟子,明白了。”

    说罢,他行礼欲要离开。

    盟主忽然开口:

    “你最近一直在查祝余族的事?”

    萧濯尘一凛,神色仍滴水不漏:

    “弟子只是因师尊被赤鷩所伤,故随口打听了两句。”

    盟主看了他半晌:

    “那可打听到什么没有?”

    萧濯尘:“祝余灭族五百年,知道内情者寥寥无几,弟子并不曾打听到什么。”

    盟主和蔼一笑:

    “既然如此,退下吧。”

    “是。”

    萧濯尘行礼告退,又在微生羽榻边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匆匆御剑离开。

    守门童子打了个呵欠,慢半拍地说了声“师兄慢走”。

    正要接着睡,不远处,轮椅压过路面的声音缓缓传来。

    他赶忙站直身子,垂手恭敬道:

    “见过盟主。”

    万仙盟盟主指尖敲敲轮椅扶手,淡声道:

    “濯尘是何时来的?”

    童子眼珠一转,斟酌着回道:

    “回盟主的话,萧师兄大约半个时辰前到的,那时您正与殿主在说话,他在门口等了一阵才进去的。”

    盟主微笑:

    “是吗?可本座怎么记得,他一直在殿内回话,并不曾等在门口。”

    童子忙不迭点头:

    “对对对,师兄到后直接进去了,是弟子睡糊涂记错了。”

    盟主慢慢收起笑。

    见状,童子屏息垂首,额上渗出些许冷汗。

    好一会儿,他壮着胆子抬眼,面前已空无一人。

    他大大地松了口气,擦擦冷汗,向后靠住殿门。

    “萧师兄是闯什么祸了吗?怎的盟主那副表情?”

    他忧心忡忡:

    “萧师兄不会要挨罚了吧。”

    客栈。

    子夜时分,夜幕黑沉。

    “咚咚——”

    窗户轻轻响了一声。

    人影一晃而过。

    桑念警惕:

    “谁?”

    隔着窗户纸,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桑姑娘,是我。”

    听出来人身份,桑念诧异开窗,上下打量着他:

    “萧师兄,你为何深夜来此?”

    萧濯尘闪身进屋,反手关好窗。

    见他这样,桑念神色一肃:

    “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濯尘认真看着她,道:

    “去劫狱吧。”

    桑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

    “什么?”

    萧濯尘在桌面放下一把钥匙:

    “我先去调开守卫,你用它打开仙牢的结界,救谢沉舟出来。”

    桑念这下反应过来了,拦住要走的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濯尘低声道:

    “仙盟不在乎他的清白,仙盟,只要他的命。”

    桑念霎时全明白了——

    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只剩一条路可走。

    “你与你师祖翻脸了?”她急道。

    萧濯尘无奈回道:

    “桑姑娘,我是正直,不是蠢。”

    此时翻脸,百害无一利。

    除了猜忌与麻烦以外,什么也得不到。

    桑念舒了口气:

    “还好,我以为你会忍不住,还好还好。”

    萧濯尘道:

    “如今当务之急是保住谢沉舟的性命,等你们逃走后,我会想办法重审言渊。”

    “无论如何,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桑念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

    “萧师兄,仙门有你,是仙门之幸。”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

    “可你帮了我们,你师祖不会放过你的,钥匙算我抢的,人,我自己去救。”

    说罢,她趁萧濯尘不注意,一张定身符贴上他后背。

    若是平时,萧濯尘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符纸定住。

    奈何他旧伤未愈,御剑已是极限,更不用说冲破符咒桎梏了。

    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又一张禁言符贴了下来。

    桑念担心他站久了累着,把他搬到自己床上躺下:

    “萧师兄,保重。”

    萧濯尘艰难移动眼珠,目光焦急。

    “——若我的师兄师姐问起我来,还望你能替我解释一二。”

    说完这句,桑念不再磨蹭,推开窗离开。

    她无声翻越层层屋檐,御剑直奔仙牢。

    吹梦楼最高处。

    头戴兜帽的黑衣女子翘着腿坐在横栏上,嗓音含笑:

    “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晃晃手中酒壶,自言自语道:

    “唔,这是给你的第二次机会。”

    “快到回家的时候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