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出城突击,官兵上下始料未及。

    官军如今主帅,乃是东中郎将董卓。

    此人乃陇西临洮人氏,少为游侠儿,性情豪迈,广交羌族各部首领,后来从军,颇立战功,征召为羽林郎,

    至鲜卑入寇,勾结羌人叛乱,董卓随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出征,多有功劳,升至西域戊己校尉,因过免职,走通袁家门路,得司徒袁隗征为掾吏,后出任并州刺史、河东郡太守。

    前番褚燕赴京,走通宦官门路,张让入宫进谗,称卢植有意怠战,养贼自重。

    皇帝便派左丰去军中查看,左丰走了一遭归来,称:“广宗乃易破之城,卢中郎视若不见,或待天诛群贼也。”

    这厮是个会讲话的,那意思是卢中郎自有妙计,他等着老天爷弄死这伙黄巾呢。

    皇帝大怒,下诏尽免卢植职务,押送回京问罪,袁隗趁机举荐河东太守董卓接替。

    河东郡乃后世临汾、万荣一带,距离洛阳不远,皇帝允之,星夜调董卓入京,拜为东中郎将,令他速速赶往广宗领军讨贼。

    董卓如今五十二岁,与胡人厮杀半生,胜多败少,意气骄横,丝毫不把黄巾看在眼中,花得几天时间熟悉兵马,便即大举攻城。

    仗着巢车、井阑压制城头弓箭,董卓亲自督战,阵势压得极前,眼睁睁望着城上守军死伤殆尽,不断换上老弱妇孺作战,心知黄巾余力已尽。

    正要一举破城时,却见张角亲自上阵,黄巾士气为之大振,虽然敌不得汉军精锐,却个个都肯以命相拼,常常几人联手扑击一個汉军,连搂带抱,一起从城墙坠下,汉军伤亡陡增。

    董卓同身边将佐们笑道:“贼酋亲自上阵,贼众人人搏命,看似勇猛,不过回光返照也,却不必同他死拼,且鸣金撤下众军,待贼军这口余气耗去,自可一举克破。”

    他这决策本无甚错,然而却万万没料到,不曾被他放在眼中的黄巾军,竟然硬生生藏下一支精锐不肯动用,却趁他鸣金时方才杀出!

    “不好!”董卓神色大变。

    他也是宿将,深知举凡变阵之时,最忌便是遭人突袭,应对稍有差错,便是一场大败。

    “樊稠张济,领我们的人马挡住这支黄巾!”

    董卓果断发令,心下却不由懊悔——

    他由恩主袁隗处得知军情,道是黄巾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卢植一心要全歼这十万余人,方才拖延不下。

    董卓心想这姓卢的真蠢,风卷残云灭了黄巾,朝中皇帝大臣们看了,才能显出用兵本事,即便自己走后黄巾死灰复燃又如何?岂不加倍显得自家厉害?

    他因这个心思,自洛阳领命后,并不曾回河东调动本部兵马,只将随身的一百人及樊、张二将带了来,作为亲卫使用。

    这一百人,都是随他南征北战的精锐,其中大半都是胡人,马术精湛,杀法凶狠,樊稠、张济亦是随他多年的悍将,在董卓想来,便是一两千黄巾精壮亦能挡下,只待他稳下大军阵脚,趁势一冲,依旧胜券在握。

    河东兵动似雷霆,一股脑卷向城门,虽只百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威。

    这时刃镞营不过刚刚出城,只有鲁达仗着马快,当先杀出,迎面同河东兵撞在一处。

    鲁达一看那些骑兵奔来之势,便知遇上了精锐,大喝道:“来得好,正要猛士血肉,来祭洒家神兵。”

    说话间狼牙棒抡起,迎面几个骑士不及招架,连人带马扫得飞出。

    余者见他如此勇猛,下意识减缓马速,却是正中鲁达下怀,纵马一撞而入,狼牙棍横挥乱砸,顷刻间打出条血肉胡同。

    樊稠、张济见了大惊,张济惊呼道:“不过一群贼寇,岂得这般猛士?”

    樊稠叫道:“你我合力厮并了他!”

    这二人都是凉州悍将,虽然吃惊,却无惧色,一左一右,一使大刀,一使铁枪,便来双战鲁达。

    鲁达见二将来势汹汹,也不多话,抡转大棒就砸,三人叮叮当当战在一处,樊稠、张济虽也勇猛,却不及鲁达招数精妙、力大过人,不出数招便落在下风。

    刃镞营此时赶上,趁着河东骑兵围攻鲁达,散开两翼包夹上去,那些枪手按着鲁达平日教导,两两配合,一上一下同时出枪,河东骑兵猝不及防,有的留意到他勾割马蹄,纵马避让,却吃另一杆枪勾住身上甲叶,横拖倒拽扯下马背,有的挥动兵刃砸挡来枪,又被扯动马蹄,摔下马背。

    刀盾手们更是悍不畏死,自枪手侧边抢出,抡刀把那些落地骑兵乱剁,短短片刻功夫,一百骑兵损折近半,余者怯意大生,回马便跑。

    骑兵速溃,樊稠、张济双双大骇,全然想不通自家纵横西凉的精骑,如何这般快便败阵。

    眼见鲁达攻势如火,张济毕竟心思果决些,把牙一咬,倒拖长枪便走,剩下樊稠又惊又怒,大骂道:“张元江,岂敢卖我!”

    董卓望见自家骑兵溃败,也是大惊,把牙一咬,纵马奔出,暴喝道:“兀那贼将,汝敢伤吾部将,董某必屠汝满城!”

    说话间弯弓搭箭,望定鲁达便射。

    董卓天生力大,箭法亦是不凡,桓帝在位时,他来京中任羽林郎,每随桓帝射猎,必携两幅箭囊,于纵马飞奔时左右开弓,百发百中,深得桓帝赞誉。

    鲁达听得风声锐啸,心知对方开得重弓,连忙把狼牙棒一扬,磕开来箭,樊稠趁机要走,鲁达反手一棒挥来,樊稠忙把刀来招架,两下一撞,大刀磕开,露出胸前门户,樊稠心知不妙,正待跳马逃生,却见那条棒呼的画个小圆,变招直捣,但听咔嚓一声,胸甲吃他一棒捣得粉碎,翻筋斗落于马下。

    鲁达两眼望定董卓,单手运棒,当头一下敲碎樊稠天灵,这才喝道:“入娘撮鸟,洒家杀他便杀,你能咬俺鸟去?”

    董卓一时暴怒,便要摘取鞍边马槊来战,这时张济赶到,一把扯住董卓坐骑辔头,大叫道:“此人之勇不逊华雄,主将万金之躯,岂能犯险与战?可速退!”

    董卓这些年收罗了许多猛将,其中最勇猛者便是华雄。闻得张济此言,便似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心中狂怒立刻无踪,任由张济牵着他的战马而走,却又心有不甘,扭身指着鲁达骂道:“某若年轻十岁,今日定然将你阵斩!”

    鲁达呵呵笑道:“廉颇七十尚能上阵,你须发皆黑,岂能言老?来来来,今日便和你见高低。”

    说罢一挟马腹,那马直蹿出去,后面四百七十人紧紧相随,董卓大惊,接过缰绳连连加鞭,鲁达却不肯舍,顺势将汉军冲得大乱。

    这正是:莫道西凉兵马凶,黄巾亦有刃如风,敛藏锐气待时至,一举掀翻数月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