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鬼’才会多啊。”

    玫姨盛了碗汤,这位妇人似乎很喜欢喝汤,每次饭前都要先喝一碗汤,胃口也很好,不像其他上了年纪的老人,每餐都吃不掉太多食物。

    盛了五碗,摆在桌上,也备上了筷。

    “鬼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敛去杀气的秦瞎扶着圆框墨镜问道。

    “三魂七魄?又或执念?没人说得清它们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但就我看来,鬼是一种另类的‘新生’。”玫姨用汤匙舀了一勺,送至嘴边吹了吹,而后喝下。

    “生前种种均为过往,自此便是新生,只是那般新生,是以此生所有记忆为代价换来的,‘鬼’起码还能保留生前记忆,只是这驻留阳间的鬼们,非凶即恶,要么有怨,要么心存执念,这四种,阴差都无计可施,凶鬼恶鬼打不过,怨鬼抓不住,执念鬼带不走,阴差本就不多,但这世道啊,鬼是越来越多了。”玫姨娓娓而谈。

    “阴差这么弱么?”瞎子以战力评判阴差。

    “不是阴差弱,而是阴差并非是鬼,它们更像是天地之间的规则所成就,是一群只知遣拘死者入地府的傀儡,对于普通人而言,阴差和鬼一样会令人恐惧,所以会夸大阴差,也会将‘阴差’二字妖魔化,可实际上阴差对于普通人而言,只不过看起来可怕了些,冲撞了阴差也不过虚弱三天罢了。”

    “傀儡···或者说程序吧。”瞎子用“程序”来形容。

    “程序?后世谈及‘鬼’是用的什么说辞?”玫姨总归是被时代所局限了。

    秦瞎摇头:“不好说。”

    “那,是不好说···还是——不好说?”同样的三个字,玫姨开口问出了两种意味。

    “二者皆有吧。”秦瞎反正是没在本源世界里见过鬼,在本源世界时他甚至跑到殡仪馆和公墓探查,但是一无所获。

    玫姨略微点头,回头看向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副遗像,不知在想什么,秦瞎只看出来她的胃口好像也没那么好了。

    “贵人···”玫姨张了张嘴。

    秦西涯打断了玫姨的话:“若是玫姨不想叫我‘伢儿’也无碍,只是这‘贵人’二字我实在当不得,称呼我为‘西涯’便可,西方的西,天涯海角的涯。”

    “倒是个和伢儿有缘的,也是与我有缘啊。”玫姨笑笑,“西涯,你可知我为何称你为【三奇贵人】?”

    “为何?”

    “【三奇贵人】一词取理于三式中的“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这三种特异不凡的象数关系,但此三种关系殊胜精妙、孤立不凡、横空遗世,故可称“三奇”。

    又此三式之奇,还有奇零遗世之象,故得三奇之命者,不同凡俗,此种命格,与其说是能够自然诞生,倒不如说好似从其他世界而来,命格之贵尤胜其余贵人命。

    我观你命相虽与伢儿相仿,但出生年月却在后世,故而称你为三奇贵人,古来不知有无似你这般三奇贵人,但今时今日,莫说是香江,便是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那这三奇贵人,奇在何处?”“奇在‘奇处’。”

    “奇在可改那命运既定?”瞎子又问。

    “奇在可改可逆。”玫姨答道。

    瞎子摇头,手中无面魇面再现,不断摩挲。

    “改天换地可否?逆了这时代大局可否?”“不可。”

    “奇人?‘奇’個鸟甚?”秦西涯骂了一句。

    玫姨刚想开口,却放下了碗,门外一声声敲打之音。

    门外一老妪,穿着棉衣棉裤,仅只初秋便换上一身冬装,也不知真到了冬天该如何应对,只见老妪手里一只旧布鞋,还破了几个洞,手起鞋落,一下一下敲打着地上的小纸人,口中念念有词。

    “我打,我打,打打打,打你个小人头,等伱有气冇订唞。”

    瞎子不解,玫姨出声。

    “是个嫉妒我的‘同行’,不必理会。”玫姨食指轻叩桌面。

    秦西涯静待,门外那老妪还在喋喋不休,玫姨仍在轻叩桌面,似是在计数。

    “要我帮忙么?”瞎子发问,虽是眼盲,但也瞧得出来,玫姨周身的‘人体磁场’···姑且称为人体磁场吧。

    那人体磁场如云气般缥缈,似乎三道清气,但却犹如城墙铁壁,固若金汤,隐隐约约可见的内里三幅画像,一者老年,一者中年,一者青年,再多便也看不出来了,或者说这便是‘气场’。

    “场”外一块破鞋看起来犹如小舟,一下一下敲击着清气场,却又毫无建树。

    “若是这般货色也需要你出手,那我这些年来岂不白活?”玫姨摇头。

    “打你只小人手,等你有钱唔识执。”

    “第二声了。”玫姨脸上笑意不减,不过却也愠怒暗藏。

    “打你只小人脚,等你有鞋唔识着。”

    “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声了。”玫姨脸上总挂着笑,谁都看不出这笑容下究竟是何心绪。

    不过此刻瞎子却看出来了,玫姨的火已经很大了。

    仅仅只是将汤匙伸入汤中搅动,汤本平静,但随着搅动,骨头肉块和其他生姜黄芪人参等的辅料转旋不定。

    瞎子看向窗外,天地转圜不休,不过天圆地方,只是一小块区域,一块只针对那老妪的区域,不过瞎子却感觉,和他的‘气机交感’有些相仿,却要比气机交感更加精妙些。

    他“目不转睛”,想从其中悟出些什么来补益自身。

    玫姨周身气场未变,只是门外老妪却遭了殃,一时间天旋地转,头昏脑涨,口中咒言也不利索了,口吐白沫就无,但涎水乱泌就有,像一条伸着舌头的哈巴狗。

    纸人不翼而飞,抓着破鞋的手却对着老妪自己的脑袋和手脚各来了几下,几下过后,晕倒在地。

    玫姨这才止住了搅动,碗中汤汁顷刻平定。

    “玫姨道法高深啊。”瞎子赞叹。

    “高深?呵,再高深,也抵不过报应。”玫姨嗤笑,看向遗像,无悲无喜,只是伤心。

    瞎子也望向那遗像,黑白遗照内那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还儒雅的笑着,“注视”着玫姨。

    “吃饭吧。”她又喝了口汤。

    桌上其他五副碗中汤水热气渐消,

    那鲜香的老火汤也逐渐没了滋味。

    “只需要‘闻吸’就等于吃饭了么?”

    秦瞎看着五只安静“喝汤”的小鬼,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确只有些微了解。

    玫姨摇着头,眉目和蔼慈祥,只是有些无奈:“那个是脏话粗话,不可以说哦。”

    看来他的确只有些微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