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棹,大奎,老宋叔……”

    “王长亮,宋老九……”

    “赵大奎,你在哪儿啊?”

    曲绍扬领着几个轻伤的排伙子,沿着江边石砬子往下找,边找边喊。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有江水拍击石崖发出的轰鸣。

    六月初的时节,江风刮过,吹得人透心凉。

    天上不知道什么鸟,“嘎嘎”的一阵乱叫,在空旷的江面上空盘旋,江水仍然湍急的奔流。

    “二棹,大奎,老宋叔,你们在哪儿?我的天爷啊,这活生生的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几个年轻的排伙子,一边找一边哭喊道。

    最终,众人在哨口下游二里多地之外的一处稳水,找到了赵大奎和宋老九的尸体。

    以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还剩一口气的王长亮。

    “大奎啊,咱兄弟的缘分,咋就这么浅啊?”曲绍扬抱着赵大奎的尸身,忍不住痛哭起来。

    “边棹,现在怎么办?”头棹不在跟前儿,二棹昏迷不醒,曲绍扬是边棹,排伙子都得听他的。

    “二棹这样不能挪动,大奎和老宋叔已经走了,也别惊动他们。

    这样吧,你们谁腿快,回去给头棹报个信儿。

    留下俩人看着他们,我去附近打听打听,哪里有郎中。

    二棹这样,要是有个好郎中,说不定还有救。”

    眼下救人要紧,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曲绍扬分析了眼前的情况,立刻做出安排。

    于是,大柱子快跑回去报信,留下大林和崔富贵守着二棹他们。

    曲绍扬去附近的村屯,打听哪里有郎中。

    此处已是鸭绿江下游,人烟要密集许多,江岸有不少村屯。

    曲绍扬随便找了个岁数大的人打听一下,得知再往前走七八里地,有个叫大青沟的地方。

    那里住着位陈郎中,医术相当不错,十里八乡的都去找他看病。

    救人如救火,片刻也耽误不得,曲绍扬谢过了人家,顺着对方指点的方向,拔腿就跑。

    总归是年轻,体力也好,七八里地一口气就跑到了。

    来到村子东头,果然瞧见一处挺规整的院落,临街有两间房子,屋门开着,隐隐能闻到草药的香气。

    曲绍扬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进屋。

    屋里摆设挺简单,靠东墙一溜药柜,上头写着中药的名字。

    药柜前面是两节木制的栏柜,上头摆着戥子、药臼子等物。

    另一头则是一溜架子,上头摆着些坛坛罐罐,想来是各类成药。

    屋中间摆着张八仙桌,几个凳子,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桌前,正翻动着手中的医书。

    “敢问可是陈郎中?有人受了重伤,急需救治。”曲绍扬走上前来,朝着那人拱手问道。

    对方放下书,扭头打量了曲绍扬几眼,“小伙子,你是做木头的木把?

    是在阎王鼻子起垛了吧?现在人怎么样,醒着还是昏迷呢?”

    对方只看了曲绍扬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了。

    对此,曲绍扬也不觉得多惊讶。

    此处离着阎王鼻子并不远,木排时常出事,怕是早就见惯了。

    “陈郎中猜的没错儿,今天中午老排进了阎王鼻子哨口,就控制不住了,十副排毁了八副,死了两个人,重伤好几个。

    排帮的二棹受了重伤,现在昏迷不醒呢。还请陈郎中移步,过去给看看,能不能救。”

    “唉,这阎王鼻子啊,年年出事,回回都死人。

    走吧,我跟你过去看看,但凡还有一口气,我肯定全力救治。”陈郎中叹了口气,起身站起来。

    “秀芸,秀芸?”陈郎中背上了药箱,朝着后院喊了两声。

    “哎,爹,你喊我有事?”

    院子里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那声音甜润又脆生,一听就知道,对方年岁应该不大。

    声音刚落,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裳的女孩,从后门跑进来。

    这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鼻子小巧精致,唇角微微上翘,看上去俏皮又活泼。

    乌黑的头发绑成俩麻花辫,发尾系着红头绳,随着女孩跑动,发尾飞起又落下,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春的气息。

    “阎王鼻子那头又有老排起垛了,这小伙子找我过去给人看伤。

    你留下看家,等下把门关上,要是街坊邻居来找,就说我出诊了,过会儿回来。

    记得帮我看着院子里的药材,勤翻动着点儿。”

    陈郎中一边往药箱里装东西,一边嘱咐自家闺女。

    “哎,知道了,爹。”女孩很痛快的应道。

    “哎呀,你这头上有伤啊,流血了呢,用不用包扎一下?”

    女孩一边跟父亲说话,一边悄悄的打量曲绍扬,见曲绍扬头上有鲜红的血迹,没忍住便问道。

    曲绍扬闻言一愣,抬手往头上摸了把,这才发现,原来他头上有伤,出血了。

    “不用,不用,都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救人要紧,还请陈郎中尽快跟我走。”

    这点儿伤算什么,那头有人等着救命呢,曲绍扬哪有闲工夫包扎伤口啊。

    正好这时陈郎中也收拾完药箱,背着就跟曲绍扬出了门。

    二人一路急行,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江排出事的下游。

    头棹水老鸹,带着一众排伙子,正拿着家什在江岸边挖坑呢。

    赵大奎和宋老九已经不在了,总不能暴尸荒野吧?

    放排人哪里死了哪里埋,也没那个条件大操大办,江岸边挖个坑埋上,随便弄块木头立个碑也就那么回事了。

    “头棹,二棹怎么样了?我把郎中给请来了,让他给二棹看看吧。”曲绍扬走到近前,低声问水老鸹。

    “二棹在那边呢,应该是受了内伤,疼的直哼哼。

    我给喂了烟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水老鸹叹口气道。

    旁边的陈郎中一听喂了烟膏子,不由得翻个白眼。

    这群木把,也不管啥毛病,逮着就是喂烟膏子。

    那是好东西啊?一个闹不好,容易出人命的。

    可陈郎中心里这么想,嘴上倒是啥都没说。

    木把有木把的难处,他们又不懂治病救人,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二棹王长亮,被人抬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

    曲绍扬和陈郎中走过去,开始给王长亮检查身上的伤。

    “嗯,你们头棹说的没错,这人应该是脏腑受了损伤。我尽力吧,能不能活,看他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