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道:“他以诸侯的身份起兵,兼并天下,事情都称心如愿,认为古往今来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是啊,太骄狂了。”

    侯生抱怨道:“他只重用断案的官吏,断案的官吏都受到宠幸。”

    “博士不是还有七十人吗?”

    卢生疑惑。

    侯生解释道:“虽然博士有七十人,却只是用来充数的官员而不受重用啊!丞相和众大臣都是接受制定好的命令,按照他的意志做事情。皇帝喜欢用刑罚杀戮来树立威严,天下的官员都害怕犯罪而想要保住俸禄,没有人敢竭尽忠诚。皇帝听不到自己的过错而日益骄横,群臣害怕威刑而欺骗皇帝来求得安身。”

    “秦朝的法律规定,不准兼用两种方术,方术不能应验就处以死刑。然而占候星象云气的有三百多人,都是好人,他们害怕禁忌而委婉的奉承皇帝,不敢直言他的过错。天下的事情无论大小都由皇帝决断,皇帝甚至用称量奏书的重量,从早到晚都有奏书呈上,其间不可以呈上,不批阅完毕就不休息。”

    卢生听着,侯生的想法原来跟他想法一样,他在来侯生的府上之前,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些事,如今听了侯生的话之后,这种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了:“他贪恋权势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不能为他寻找仙药。”

    “好,那我们今晚就走!”

    侯生面露笑意,这始皇帝动不动就杀人,不只是他,只要是跟始皇帝距离很近的人,整天都是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譬如赵高,李斯。

    他们二话不说,说走就走,生怕再晚一点嬴政就派人过来找他们了,他们拿着始皇帝的信物,向守门的城卫出示,守门的城卫把城门打开,他们飞快走出城门,离开咸阳了。

    这段时间,除了卢生,侯生,还有韩众,徐市等人,反正只要是能跑的,都跑了,他们根本不愿意呆在嬴政的身边。

    第二日,咸阳宫。

    嬴政面色红润,愤怒将手中的竹简一掷,狠狠砸在下属的脸上,看着下属跪在地上禀告,那微颤的手,全身不停地摇晃,跪立不稳,似要倒下去。

    “跑了?真跑了还是假跑了?”

    “禀......禀陛下,真跑了!”

    “去你娘的!”

    嬴政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剑,走到这位颤抖的下属身前,一刀把他的脑袋削了下来。

    “来人,去把他的家人抓起来,挖个坑,活埋了。”

    “唯。”

    嬴政最讨厌别人害怕他,他觉得自己明明是一个亲和力特别强的君王,黔首们都爱戴他,这些官员们怎么会怕他呢?

    站在宫里群臣一言不发,自从咸阳里的儒生们进了监狱之后,面对这样的情况,居然没有一个大臣敢站出来指责嬴政的,长子扶苏除外。

    望着这一幕,扶苏的眼睛里都有了泪花,双拳紧握,咬着牙,望着站在远处,持着剑的父亲,眼中尽是悲哀。

    国家有这样的君王,这大秦,怕是要亡。

    胡亥则与扶苏不同,方才他听着宫殿内那一声哀嚎,眼神里流露出的全是兴奋,以及对父亲嬴政的敬仰之情。

    他两眼痴痴的望着那道伟岸的背影,他也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至于嬴政其他的儿子,大多心里都感到畏惧,害怕。

    嬴政将袖袍一挥,冷哼一声,回到上座,看着底下低着头,唯唯诺诺,一言不发的大臣,表情更加愤怒:“朕以前收集天下的书籍,将没有用处的都销毁了。之后,朕又招揽了很多文学很多文学方术之士,想要实现天下太平的局面。”

    “方士想要炼制灵丹妙药,朕也准了。”

    “现在听说韩众等人逃跑不回来复命,朕也忍了。”

    “徐市等人耗费巨资,最后也没能找到仙药,朕也信了。”

    “你们每天只有一些小人为谋取私利才向我奏报,是不是当朕不知道啊!”

    “朕对卢生等人待遇优厚,现在他们却诽谤朕,来加重朕的不仁。”

    “还有那些咸阳的腐儒们,整天在天下黔首面前散布朕的谣言,骂朕是个无恶不作的暴君,朕,真的尽力了!”

    嬴政说出这些话之后,心中反而冷静畅快了许多,情绪没有先前那么暴躁了。

    “哼!”

    “接下来,朕将派御史去审问那帮腐儒们,看是谁,在黔首面前妖言惑众,损坏朕的名声!”

    “朕要将这些妖言惑众的贱儒们,全都坑杀了!”

    底下的扶苏实在是按捺不住了,站了出来,红着眼,行君臣之礼,对嬴政跪拜了下去,大声道:“父皇,儿臣不孝,恳请父王收回成命!”

    “父皇,这天下刚刚平定,远方的黔首还没有安定,儒生们都是歌颂和效仿孔子的人,当今圣上却用严酷的刑罚来惩治他们,我担心天下人心中不安。”

    安静的嬴政望着眼前这不成气候的逆子,本是那颗冷静下去的心又暴躁了起来,怒道:“收什么回成什么命?”

    嬴政手里还拿着剑,他走近扶苏,将剑扔到扶苏面前,大声叫道:“来,杀了朕,把朕杀了,这天下,全都是你扶苏的了!”

    群臣低头,眼神却全都望着这对父子,若有所思。

    “孩儿,孩儿不敢。”

    “哈哈哈,你这逆子!”

    “真是一点也不像朕!”

    嬴政哈哈大笑,望着这个在他心中始终不成气候的儿子,骂道:“朕当初,真不应该让你跟着这帮贱儒!”

    “太过于妇人之仁了!”

    “你看看北方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如果没有朕,说不定这里已经成了匈奴的家了!”

    “那帮贱儒们,他们骂朕重徭役,重赋税,可谁曾理解过朕的苦心!”

    等嬴政回到上座,一旁的赵高轻柔嬴政的肩膀,撇了一眼嬴政的表情,在嬴政耳边低语:“陛下,大公子还不懂事,您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嬴政微微点头,望着一跪不起的扶苏,继续说道:“扶苏啊,你本该是最理解朕的那个人,可惜,你缺乏历练,若是以后朕不在了,这大秦,怕是要毁在你的手里!”

    “好了,既然你不愿意杀朕,可以,那你去北方跟蒙恬将军待上一阵吧,协助他修筑万里长城,共同抵御匈奴,快速速前去,不可耽搁。”

    “儿臣谢过父皇!”

    “嗯,去吧。”

    “儿臣这便告退。”

    扶苏对眼前的这位父皇失望极了,也好,去北方的长城看看美丽的草原,远离这让他压抑的是非之地。

    “陛下,臣有事启奏。”

    等扶苏走后,李斯站了出来,道。

    “快奏。”

    “唯。”

    李斯吩咐人去外面叫人进来。

    不一会,门外出现几个下人,他们抬着两台机器,缓步走来,其中一台机器他们认识,就是家喻户晓的纺车,至于另一台机器,嬴政以及群臣并未见过,不过观其形,似乎也是一台纺车。

    “启禀陛下,这台纺车,为民间一位黔首所造。”

    “哦?”

    一看到这台纺车,嬴政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纺车?”

    “这样的纺车难道不会很笨重吗?跟之前的纺车有什么区别?”

    “李斯,你是朕最亲信的人,可别像那些小人一样,拿这些个破玩意来忽悠朕!”

    想起之前欺骗他的人,嬴政又有些恼怒了,如果眼前比较轻信的李斯也来忽悠他,恐怕他得疯掉了,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谁让他不满意,他肯定要坑杀他,以及他的全家!

    其实嬴政也挺不容易的,儿时,身为质子,在赵国做人质,受尽赵国人的嘲笑。吕不韦虽然帮了他,但也欺骗了他。他的母亲赵姬,原本是自己最应该相信的人,却私通嫪毐,并生下了儿子,到最后还要造反他。

    李斯微微一笑,弓着腰,忙道:“陛下大可放心,此物,臣下起初也觉得太过于臃肿,可是当臣下亲自用手试探一番之后,哎呀,发现这东西,还真是个好家伙。”

    李斯又喊来了家里的女下人,并带来了一箩筐纱的原材料,准备亲自为嬴政演示。

    伴随着这台机器开始运转,发出它那独有的噪音,不一会,女下人手里的便多了一卷纱。接着,女下人又用同样的原材料,用原来的那台纺车开始工作,然而,刚刚那台纺车所需要的时间非常短,到了这台纺车,时间过去好久,她才将那卷纱纺好。

    她让宫里的下人将这两卷纱交给嬴政。

    嬴政看着手里的两卷纺织好的纱,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区别。

    嬴政眼神上下打量着李斯,用着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问道:“李斯,造此物者,是谁?”

    “启禀陛下,是泗水郡沛县的雍齿。”

    嬴政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心灵手巧的黔首:“瞧瞧,瞧瞧,你们都给朕瞧瞧,若是你们都能像这位黔首一样,默默无闻,做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你们觉得,朕会坑杀你们吗?”

    “唉,朕是个贤明之君。”

    嬴政叹了一口气,对站在底下的李斯说道:“李斯,传朕旨意,把他带到宫里来吧,这样的人,朕可不能亏待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