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晟说:“再大的名号,有时也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说话时他一声叹息,配着他苍白的脸色,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还是那句话,没想到叶晟居然是这样的叶晟。

    坊门边,人们的哄闹还在持续,诡异的歌声亦与那诡异的裹小脚一般,同样会传染。

    一群嗓门各异的男人捏着嗓子,学那女声娇媚,在种种痛呼声中高亢歌唱:“裹脚呀裹脚,你瞧这裹的是个脚儿,岂不知我裹的是个坎儿,不裹这坎儿,我便是糟糠儿,裹了这坎儿,我才是金莲儿……”

    “郎呀郎,那丝带日日缠我身,便如你日夜缠我行,嗐!入此缠足门,再无自由身……”

    间或还有各种痛叫:“啊!救命!”

    “放过我!好痛!呜呜呜……不是我要你缠脚的啊,救命,救命!”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你去死!”

    嗤!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是谁人先拔剑。

    鲜血溅开了,有数人被剑刺死。

    坊门外,巡城司的先天武者们急了,有人按住手中武器,蠢蠢欲动道:“郭将军,里面的人都动手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动手?”

    又有人应和劝说道:“是啊将军,你我再是坚持又如何?里面早晚会越杀越凶,还不如由我等先杀几个,震慑这帮愚民,免得越闹越大,更加不可收拾。”

    手持红缨枪的郭将军秀眉微蹙,她生着一张好似苹果般的俏丽脸蛋,乍看起来,即便不笑也有几分甜意。

    她的身形也略有几分纤瘦,与体态威武高大的颜竹相比,她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宋辞晚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只见这位郭将军右手持枪不动,左手却忽然竖成掌刀,对着前方虚空一劈。

    这一劈之下,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强烈的气爆声,一道掌影脱飞而出,带起浪涛般的恐怖声音,轰隆隆冲向了前方。

    前方拥堵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一道仿佛巨浪翻涌般,滔滔不绝的掌影给击中了!

    “啊!”有人惨叫。

    还有一些人却甚至是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飞着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声息。

    也不知是昏迷,还是死了。

    又有些人瞬间从地上爬起,大喊:“跑!快跑!郭阎王发疯了!”

    旁边的先天武者们甚至都没有发挥余地,就眼睁睁看着方才还疯狂拥堵在坊门口的人群瞬间向坊内散去。

    列阵的巡城司兵丁们一时欢呼:“将军威武!”

    郭将军甜美的俏脸紧紧绷着,一边徐徐收掌。

    站在她身侧的其他先天武者看着她那只秀美纤细的小手,一时间都忍不住喉咙微动,脚下微缩。

    有人麻着胆子道:“将军方才施展的,是郭氏家族的绝学,翻江倒海掌吧?原来将军竟已修成此等绝学,末将佩服!”

    也有人接话道:“将军既然修成此等绝学,此前为何不早早施展?也好过这混乱扩大……”

    郭将军转过脸,又脆又冷地说:“我方才出手,是因为收到了里头传讯。尔等难不成还当真以为,本将军是因为撑不住,所以才忍不住出手的吗?”

    说话间,她又将自己的左手举起。

    方才质问她的那名先天武者脚下才刚刚往后一退,就见到郭将军手掌中松松夹着一张闪烁亮光的传讯符,果然是传讯符又有新消息了。

    那名先天武者后退的脚步顿时一停,他就这样缩着肩膀站在那里,讪讪地笑了。

    旁观了这一幕的宋辞晚与叶晟都将视线落到了郭将军手上,叶晟脸色忽然轻轻一变道:“不好,他们莫不是上了春水姬的当了?”

    宋辞晚不知道叶晟是因为什么才有此判断,只见他脚下一动,双臂一展,一对巨大羽翅的虚影便在他背后一闪而逝,他整个人已是变了方向,对着明月坊深处飘飞而去。

    这是叶晟的绝学:大鹏一日同风起。

    在整个苍灵郡,这门疾行之术亦如叶晟本人一般,都是极为有名的。

    据说其速度之快,已是直追化神。

    叶晟方才主动与宋辞晚所扮演的黑衣刀客结交,表面上谦逊有礼,可在这一刻,他身为名门弟子的高傲还是在无形间显露了出来。

    他速度极快,并没有要等一等宋辞晚的意思。

    很显然,倘若此番宋辞晚不能跟上他,方才的结交便毫无意义了。

    宋辞晚摇头一笑,足下轻轻一点,返璞归真级的草上飞施展开来,她整个人便仿佛是变成了一道黑夜中的精灵。

    精灵划破夜空,几乎不带风声,便轻飘飘地跟在了叶晟身旁。

    叶晟一转头,他目光晶亮,似是惊讶道:“鲁兄,你跟上了!”

    宋辞晚一笑道:“若不跟上,见不到此番盛事,岂非可惜?”

    叶晟便也笑了起来,他说:“可是见到了又如何?你我毕竟身在这彼世,所见所知纵然再多,亦不能影响现世分毫。”

    “亦如此刻,我明知春水姬真身在何处,可我却无法告知现世中的任何人。”

    “我以为巡城司诸位或许会为春水姬所欺骗,可我同样无法提醒到现世中的任何人。”

    “我亲见春水姬在明月坊作乱,坊中死者无数,鲜血将那些灯笼都染成了红色,可我也无法相救任何人。”

    “这其中,固然有许多人并不无辜,可一定也有许多人罪不至死,更有许多人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我通通都无能为力,鲁兄,你说,见此盛事又如何?”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

    叶晟速度极快,语速却是徐徐缓缓。

    他的语气也并不激烈,反而带着一种极有修养的和缓,但他的每一句话,却又分明是在向自己内心最深处叩问。

    宋辞晚一下子听出来了,这些话一定是在叶晟心中反复回响过无数遍了!

    他看似是在问宋辞晚,但或许他并不真正期盼宋辞晚能够给予答案。

    因为在他的眼里,宋辞晚分明与他处境一致!

    或许他只是想要寻求一种共鸣,又或者是听一听不同的声音。

    宋辞晚如影随形跟在他身边,当下反问一句道:“叶兄此言,可是因为不甘?不甘于……往常都是你做主角,今日你却只能作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