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在悲鸣!

    九州大地,山川渊壑,大江大洋……每一处、每一地,这一刻,都有生灵忽而惊怔心悸,莫名竟都涌上悲伤之感。

    大青山上,大青神竟是一头栽进了一只大酒缸中。

    正在旁边打酒花的小青神见状顿时看呆了,他脱口惊呼:“阿娘,你怎么像只鸭子?”

    大青神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沉在酒缸中好似溺毙过去一般,一动也不动,没有半点声息。

    可是,大青神乃是天生山神,别说她寻常不可能轻易溺水了,就算是真的溺水了,那就溺呗……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时三刻的不呼吸,还真能让一个山神死去不成?

    小青神自然也知晓大青神不可能出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就是格外惊慌。

    他慌忙扑过去,想要将大青神从酒缸中捞出来,结果,他的手掌才刚一碰到大青神,忽然迎面就遇到了一大蓬高高溅起的酒水。

    噗!

    酒水兜头将小青神浇成了一个酒人儿,扑面而来的酒气只将小孩呛得连连咳嗽。

    咳嗽声中,伴随的却是大青神促狭又得意的大笑声:“哈哈哈!小家伙,上当受骗了吧?你娘我好着呢!”

    这可给小青神气的呀,抡起拳头,掌中就出现一大团闪电。

    呲呲呲——

    青色的电光落入酒缸中,顿时带起连片的电火花,将酒缸中的大青神给电得浑身毛发直竖。原本飘逸的秀发顿时全部倒生在了脑袋顶上,形象滑稽之极。

    这下子可就轮到小青神哈哈大笑了。

    他笑得直打跌:“嘿嘿嘿,啊哟哟,阿娘阿娘,你好会玩儿呀……”

    大青神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给了小青神一个爆栗子。

    咚!

    脆脆的一声,被敲在小青神脑袋上。

    小青神捂着脑袋,一下子却是有些迷糊:“好痛……咦?不对呀,阿娘,刚才我们是在做什么来着?你不是要酿酒吗?怎么自己竟掉到酒缸里去了?”

    这一问,却是将大青神也给问住了。

    大青神站在酒缸里,也有些迷糊。她垂首看自己,又转头看四周,天上地下一切正常,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但是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不对劲,她好像是……忘记了什么?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大青神又好笑地甩了甩头,她可是修为能比人族顶级天仙的山神,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忘事?不可能的,百年前的山上草木她都不会忘,又怎么可能会忘记眼前不久才发生的任何事?

    大青神便捧住小青神的脸,只管一顿揉。

    一边揉一边笑说:“小家伙儿,你倒是机灵得很啊,瞎转移话题,这是想逃避惩罚吗?晚了哦,连你娘我你都敢电,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她的双手往下去,挠到了小青神腋下的痒痒肉。

    “哎呀,娘……放过我!哈哈哈,放过我,我不敢了……”小青神一边叫,却是忽地摇身一变,竟变作了一棵小小的蒲公英。

    蒲公英的花朵随风一飘,霎时在山风的吹拂下飘出了十里远。

    这个逃跑方式属实精妙,大青神立时便从酒缸中一步踏出,化风追击。

    “嘿!你还跑?”

    “略略略,我就跑就跑!娘你有本事就不要以大欺小,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来打压你儿子我……”

    “我呸!真个厚脸皮的小屁孩。我就以大欺小怎么了?我年纪大、功力深,那也都是我凭本事才活到这么年纪大的!随随便便来个谁,还活不了我这么久呢……”

    “啊啊啊!坏娘亲!”

    “嘻嘻嘻,就坏……”

    山风吹拂,将这两个山间精灵的声音送得很远,又很高。

    仿佛是随风上了天,又在天上打了个转,而后再度回到了风中。

    风再回了山中,山上百花笑。

    一切如此祥和安宁,先前那一瞬间的惊怔仿佛都不过是错觉。

    不,又何止是错觉?

    大青神与小青神甚至都忘了先前大青神惊慌跌入酒缸中的事,他们的记忆,在不知不觉间,就莫名少掉了一段。

    而他们又并未察觉到这少掉的一段,仿佛这一段本就不该存在。

    这一段的不存在……是如此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而事实上,这一段却又是切切实实,真正存在过的!

    其不但存在过,甚至就在方才的同一时间、同一时刻,与大青神小青神相类似……发生了同等惊慌,又同等忘却的生灵,还有许许多多。

    多到遍布九州内外!

    九尾狐涂山望月尚且有片刻忘事,呲铁妖圣亦未能逃脱,余者更不必提。

    相比起旁人、旁妖,涂山望月可能要稍微敏感些许,她抬手拈起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奇怪道:“怎么回事?方才那一步,我为何竟会下在此处?”

    她下的,是一步死棋!

    以涂山望月的棋路与性情,不该这样下棋才是。

    盘坐在她对面,人身狐首的涂山竞忙说:“老祖若是觉得棋路不对,尽可回前一步,重下便是。”

    涂山望月便笑了,她投子道:“不过小小一局棋而已,输便输了,什么棋局值得你老祖我悔棋再下?”

    一笑,棋子叮咚入盒。

    她不知道……同样,九州天下,万灵万物,亦无一灵性之物知晓,方才,在整个九州世界,甚至是整个天地寰宇间,发生了怎样一件大事!

    就在方才,所有生灵失神心悸的那一刻,其实正是宋辞晚捕捉到了宇宙生灭大道的那一刻。

    只要吞下这条大道——

    注意,不是合道,而是吞下它,吃掉它!

    只要做到这一步,宋辞晚便可以夺取宇宙万灵之寿,甚至是整个宇宙的寿数……以此加持己身,从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长生!

    何谓长生?

    长生有许多许多种,广义上的、狭义上的、虚指上的、实质上的……

    像白莲老母那样的,只要有性灵者记忆中有她,她便有复生之可能,这种算不算长生?

    或许也算!

    但又不能真正算。

    又比如商羊妖圣那般,它散去了肉身魂灵,欲求回归天地寰宇……它做到了,这又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长生?

    或许也算……但同样也不能真正算!

    ……

    真正的长生,就应该是没有任何花哨的,拥有无穷寿元,不死不灭,不纪年,不计数……哪怕宇宙毁灭我亦存在,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或者说,这才是宋辞晚理解中的,真正的长生。

    至于说要怎样才能达成此道,堆砌寿元自然是不成的。

    长生,必要将此概念形成一条道,一条只有生,而没有灭的道,那才是长生!

    可与此同时,只有“生”,没有“灭”,那又是悖逆宇宙运转规则的。

    由此,矛盾便出现了。

    于是,也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宋辞晚欲要吞吃宇宙“生灭”之道,宇宙悲鸣,万物惊悸。

    倘若吞吃此道,宇宙必要失衡,从此规则紊乱,轻则漏洞百出,群魔乱舞,世间再生大劫!

    重则……整个天地寰宇,无穷大小世界,都要在这失衡中走向灭亡。

    这就不是什么历劫不历劫的问题了,说不准就会有什么不祥诞生,然后大家一起玩完。

    当然……这个大家,应该不包含彼时已经“吞噬”掉了宇宙生灭之道的宋辞晚。

    因为她都已经不死不灭了,谁还能灭她?什么劫难能灭她?

    除非是世间再出一个能够与她抢夺生灭之道的物种,但不论如何,宋辞晚都有先发优势。她或许真能做到,宇宙灭亡而我不灭!

    可是,宋辞晚不会这样做的。

    如果当真这样做了,她又与母虫何异?与亿万年前,引诱母虫诞生的那个“不知名存在”何异?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谁也逃不掉这个定律吗?

    站出来,走上去,来到世界巅峰,只为予取予求的那道权柄?

    不!

    即便是不得长生,宋辞晚也绝不可能放任这样的结果出现在自己身上。

    倘若当真如此,那她这一路走来,从古至今,数度轮回,所谓“求道”,也就白求了!

    长生,只是她的目标,而不应是她的枷锁。

    今日,她能一笑舍“长生”,来日,她便必然能凭借自我,再求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长生道。

    哪怕是最终不可得,也无妨。

    她终将不辜负自己所走过的每一条道路,留下的每一个脚印。

    无尽旷远的虚空中,宋辞晚轻描淡写,抬手一推,便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触手可及的那条“生灭大道”推开了!

    不但推开了,她还在瞬息间又为其加持了种种隐匿之道,确保哪怕是在后来的岁月中,再有什么绝世天才修炼到了顶尖水平的合道境界,也必然找寻不到这条生灭大道。

    虚空转换,日月行经,星海横流。

    那一刻,宋辞晚仿佛听到了整个天地寰宇,都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咔哒。

    似乎是有什么被推回去了,于是,便有什么奇妙的东西被愈合了。

    她意念回归,站立在万魔绝壁之巅。

    感受自己的寿元,已经突破三亿大关。

    宇宙生灭大道被她推走了,母虫戾气带来的寿元增长却并不会消失。

    宋辞晚在仙气缭绕的万魔绝壁中心处抬眼望天,忽而一笑。

    下一刻,原本光秃秃的万魔绝壁之巅,竟有无穷繁花次第盛开!

    也不知这些花儿究竟是从何而来,只见万千繁花,姹紫嫣红,好似那天上星,又似那春之灵。郁郁葱葱,挤挤挨挨,有些花,甚至直接就生在了宋辞晚脚下。

    花儿挨着她,她挨着花儿,竟不知是花美,还是她美。

    最有意思的是,万魔绝壁中心处仙气盎然,于是仙气范围内的花儿们也都个个仙气飘飘。

    而出了中心点,外围魔气笼罩之地,生长着的花儿们则又另有一种格调。

    热烈、极端、而又灿烂……这是魔气笼罩之地,那些盛开到极致的花儿的模样。

    那样的盛大,仿佛下一秒就要调枯。

    然而那又如何呢?

    至少,它们来过了不是吗?

    宋辞晚含笑赏花,忽然将一直留守在沧海洞天中的大白鹅放了出来。

    大白鹅在沧海洞天内种田种得十分起劲,誓要将沧海洞天打造成晚晚的灵药园,它不知宋辞晚经历了怎样一场大战,也不知整个世界在它种田的短短时间内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知不知晓又怎样呢?

    它始终都是最初那只鹅!

    宋辞晚放它出来,它先是高兴地扑向宋辞晚,欲与她分享自己种田的成果。

    待看到布满整个万魔绝壁的盛大花海,它的注意力立刻又被转移了。

    “昂昂昂!”大白鹅仰颈高歌,欢喜地扑入花丛,一边口中不停叫唤,“昂昂昂!亢亢亢!”

    这是在说:晚晚,你是看到美景了,所以特意叫我出来同赏吗?

    不等宋辞晚答话,大白鹅说完这一句便自行感动起来:晚晚可真是太好了,见到美景便想着要叫它来同赏,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晚晚呢?晚晚当真是爱极了它。

    它、它要在沧海洞天内也种满鲜花!

    大白鹅张开翅膀在花海中奔行,它的所有意念都传入了宋辞晚脑海中,宋辞晚与它有着养灵术契约的羁绊,能够听懂它的每一句鹅言。

    宋辞晚便与它闲谈对答,笑说:“好大白,那我便等你的花海。”

    一边说,她也在花海中闲散行步。

    浑厚如同宇宙星海般的真元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流转,她有种感觉,方才她虽然是推开了那条生灭大道,但是,有关于“我道”的力量却在她的身体里运转得更为圆融了。

    强烈的自我意念和主体意识,使得她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极致入微的程度。

    与之相对应的便是,不但她的仙道修为突破到了合道境,武道修为竟也同等突破到了造化境。

    从周身三百六十大窍合窍而成宗师,再到领悟真我成就武圣,再到突破武圣进入造化境,一切都是如此水到渠成,甚至都没溅起什么大浪花。

    气血融入真元,真元转化气血。

    仙武双修,亿年寿元。天地一同,内外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