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我们想去永定府投奔亲戚,这一路山长水远,步步难行,希望得您指点一二。”林泽朝老者抱拳道,出门在外,有些话要保留几分。

    大娘大叔小心把一叠碗放到他们这两张并一起的桌上。

    林家村去旁边买馒头的几人回来后,经由在场的人告知情况,便由两人去守着板车。

    其余人或是站或是蹲坐在墙根,等林泽这边打听消息。

    林郁生起身,要给桌上的人一一倒上店家给的热水。

    “尝尝咱们自个带的茶。”齐老儿子拿出一个油布抱着的茶饼,客气地将林郁生手里的茶壶接过来。

    腰缠没点贯子,可不敢有这种好东西。

    林泽对齐老这些人的实力又有新的判断。

    在他们西北这一带,不产茶,这些通常都是需要商队从别的府城贩运过来,即使是最次的碎茶叶沫子都不是普通人家能喝的。

    齐老在林泽等人身上看过,思忖片刻,两手手指交叉相握,置在桌上,声音还有些嘶哑,“小兄弟,老夫蒙你相救,既然你要去永定府,有些话确是要与你说说。”

    林泽身体不由往桌上微倾,“请老先生提点。”

    齐老用眼神示意儿子,由他说。

    齐老儿子将桌上的碗里都倒上一杯茶水,又把剩下的递给同行一人,让他帮着给林家村其余人分一分,“小兄弟,你们若是去永定府,路上可有通行文书?”

    林泽与林郁盛父子俩两道有些意外的目光碰到一起。

    按照林泽对嘉国律法的了解,出远门需要有一张路引和户籍证明即可,怎么又多一个通行文书。

    “齐老哥,这通行文书是何物?我并未听说。”林郁盛在林泽开口前便率先道。

    他出的远门最多,听完齐老儿子的话,心里隐隐感到不对劲。

    齐老儿子早已预料到会有人问,当即便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是这三个月才有的规矩。

    现下保宁和永定二府,外地人进城做买卖或是别的事,需有一份通行文书。

    我们这文书便是在永定府下的苍县花了不少银子,托关系弄来。”

    “这年头做买卖也不容易。”林泽站在他们的角度,感慨一句。“齐叔,那我们在柳头县出一份这样的文书可行?”

    齐老儿子摇摇头,往柳头县那边抬头瞥了眼,“柳头县?我听说那边的事都是由孟大将军做主。

    你们若是真要出远门,还得在乌什县这边想想法子,转头回去也难。”

    “若是没有这文书,会如何?”林郁盛出言问道。

    齐老看了看林郁盛,有心结下一个善缘,缓缓说道,“我观你们父子俩像是读书人,前程远大。

    如今世道不比以往,没有通行文书,我知道的,便是被抓走,能不能出来,却是不大清楚。”

    “齐老您在乌什县可有法子,为我们引荐一二?您放心,要打点的,我们会备好。”林郁盛沉默片刻,思绪繁多。

    如今知道有这回事,后头行路也好,只是听齐老两人的意思,要办下来得费一番功夫。

    林家村人难免着急上火,又是跟官府打交道,这一打点,不知要扔多少银子进去。

    让族长家自己掏,肯定是不成的,大伙一块凑,各家本就捉襟见肘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林泽感觉这像是某些个有势力的人,趁机捞钱的举措,而且明目张胆,连两个州府的县衙都配合行动。

    可想朝堂上对偏远的地方已经是没有足够的约束力,否则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存在。

    齐老摩挲着爬满皱纹的手背,略有些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压着声音道,“我听说凝华楼有门路。”

    “凝华楼...”林泽喃喃两声,脑子里突然记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名字——那他怀疑有点别的服务的酒楼!

    林郁盛没注意儿子的神情,他记下这个名字,短时间无法做什么决定,还得回去跟老爷子他们商量一番才行。

    “齐老,你们做完买卖了吗?何时返程回永定府?”林泽自己就是在体制里干过的,家里老爷子也是相关人员。

    知道在这个时代,这种证办下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劲。如果有别的办法,实在不想去走那条路。

    齐老露出一个含着歉意的神情,他明白林泽的意思,若是能帮上这个忙,他自然不会推迟。

    “我们商队将从南边运来的货品卖出后,专门来这一趟,是因为乌什县的铁器铜器做的样式好。

    且比别的地方都便宜,等过些日子我们拿到货,得往北边去,不是返回永定府。”

    林家村人脸上难掩失落之情,要是能跟齐老这种熟悉路况的商队一块走,可省许多事,大伙也安心得多。

    约莫一刻钟(十五分钟左右),林泽等人和齐老他们便挥手告别。

    大家的情绪都不太高,但耽误时辰有些久,城外等的族人们怕是着急。

    林郁盛招呼大伙赶紧去买剩下的东西,至于文书的事,出去再说。

    买东西都十分顺利,许是真像药铺掌柜说的,乌什县对这些有着极为严格的管控,以至于县城里各家价钱都差不多,他们选中其中较大的一间粮铺。

    因一次性买的比较多,粮铺掌柜不仅把零头抹了,还送几个麻袋给他们装粮食。

    连着油盐在附近都有,从铺面出来,五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

    林泽自己也买了不少吃的用的,但手里的银子没花多少,那根金簪更是不用动。

    最后把药铺的人都接上,大伙趁着日头还好,抓紧时间往城门走去。

    “你们的伤口如何?”林郁生朝二愣子爹问道,他视线落在由曹寡妇扶着走,脸上裹着布巾的招娣身上。

    “周老大夫瞧过了,说是这几日敷上药,注意别碰水,过几日就能好转,等着出现结痂,那便是彻底好了。”曹寡妇脸上带着喜意。

    儿子虽说是伤口最重的,如今仍不能随意走动,但大夫给他处理好伤口,还说那样一番话,她一直悬着的心,可算落地踏实了。

    林招娣是自己坚持走路的,她伤口经过处理,老大夫说并不算严重。敷上几日药,再配合吃几剂药汤便无碍。

    当时听得是真正放下心,连着公爹对她说话,都多了几分笑意。

    花的银子并不多,公爹还同在附近挑担叫卖的小贩那买了十来个鸡蛋,说是给她补身子。

    “大家赶紧往边上走走!”林泽眼尖,看见后头有好几匹马快跑过来,好像也是出城的。

    担心他们人多占地方太出去,被马伤到可是分分钟要命的。

    “快快!往里走!”大伙纷纷调整队形,原先并排跟在板车旁边的,全都往后走。

    大家没让林泽帮忙推车,他就背着背篓子,急忙指挥。

    见哪辆板车反应不够快就快跑过去搭把手,或是哪个人还知道往哪躲的,又给他大声重复一边,推一步,安排明白。

    马蹄声越来越近,路上其他行人跟着团团转。

    林泽刚转身打算往里挤挤,不知怎的被谁挤或是推搡得更往外。

    林泽猛地看见离着自己一米左右,突然近在前方,那闪着寒光的马蹄高高扬起,可怕的快马嘶鸣声在耳边如闷雷炸响——

    林泽甚至没有犹豫的时间,他唰地三步作两,凭着本能蜷曲身体,顺着惯性滚到一边。

    “吁——吁——吁——”马被缰绳猛地紧勒。

    “泽哥儿!——”村人们瞪大了眼睛,脑子愣住一瞬。

    “!”林郁盛脑子一阵轰鸣,第一时间冲过去。

    林泽心跳如雷,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完了,那高高的马蹄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顷刻间就能把他碾碎。

    “哟~世子爷,还是个模样挺俊俏的小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