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再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懵,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自己在闲云宗,但现在她所在的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屋子。

    张嘴想说话,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气音。

    她慢慢转动眼珠子,看到一排眼熟的木架,架子上摆着各类工具和物品,最靠近她的那个木架上摆了好几只圆滚滚的小鸡,不过没有她的那只好看,有一只还缺了一块。

    是百里夜的房间。

    云箬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努力想爬起来,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很快走进来,走到床边扶着肩膀把她按了回去:“诶云箬你别动!你还发着烧呢。”

    云箬晕头转向地靠回床上:“林望?”

    林望:“不错,还认得出人,觉得有哪里疼吗?”

    云箬摇摇头,摇了一下更晕了,连忙止住动作,林望给她背后垫了个软软的厚垫子,让她半坐起来。

    “我……怎么在这里。”云箬小声问。

    “喝点水。”林望端过床边的杯子给她,看着她喝了几口水,又把杯子接过去放下,才给她解释,“你那房间太小了,不方便有人照顾你,这是阿夜房间,他这几天都睡我屋里。”

    “哦。”云箬缓慢地点了下头。

    “别担心。”林望说,“你只是短时间内大量消耗灵力,又不懂得控制,身体虚空才会生病,养几天就没事了,有我在,这点小病保证给你药到病除了。”

    云箬怀疑的看着他。

    “别这么看他,他医术确实不错,没有骗你,要不是他,你现在还醒不过来。”

    云箬微微偏过头,百里夜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碗,还没靠近,云箬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眉头皱了皱。

    百里夜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不喜欢喝药?”

    这话问的,谁喜欢喝药呀。

    “给我的吗?”云箬问。

    “不,是给我的。”林望说。

    云箬:“……”

    百里夜无语地踢了林望一下,让他走开,自己坐到床边,云箬看他一副要喂药的架势,伸手把碗接过去,深吸一口气,吨吨吨就把药都喝下去了。

    嗓子里苦苦的,但是舒服了不少,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林望端着碗出去,一会儿又进来,还是那个碗,里面换成了蜂蜜水,让云箬不要一口气喝完,慢慢喝,里面加了安神的药,能让她再好好睡一觉养精神。

    云箬听话的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百里夜没有出去,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云箬被看的如坐针毡:“你能不能出去,我自己会喝。”

    “不行。”百里夜说,“林望还煎着药,等你喝完糖水还要再喝一碗药,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睡着了。”

    “哦。”云箬突然觉得嘴里的蜂蜜水不甜了。

    “江北山怎么样了?”喝完了蜂蜜水,她确实有些昏昏欲睡,只好找点话题让自己保持清醒。

    “跟你一样躺着喝药呢。”百里夜笑了笑,“是你救了他,这小子要是能动,肯定过来守着你,我们现在都不在他面前提你,提起来他就哭,不太吉利。”

    云箬:“……”神特么不吉利。

    “纪月辞呢?”

    “她没事,受了点伤,问题不大。”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山下的城镇呢?”

    “都没事,学院那边来了好几位,山林里的妖兽被驱散了,晴岧山里的噬灵兽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至于我们院子里那些,他们都认为是宗门内阵法多,被我们困住击杀的,我没解释。”

    云箬有点半睡半醒,问的话开始还好,勉强讲逻辑,后面就随意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不仅问了宗门所有人,还把大黄大白二白三白和鸡群都问了遍,甚至还问了句林望怎么不叫她脏脏脸改叫名字了。

    不管她问什么,百里夜都很有耐心的回答,非常照顾病患的心情,哪怕回答不上来也会随口胡扯两句。

    比如他回答云箬林望为什么改叫她名字的问题就很扯:“你现在脸不脏,擦过了,挺干净的,月辞还帮你换了衣服。”

    云箬觉得这个回答似乎没毛病,但又有很大毛病。

    她之前也不脏啊?就脏了那么一回。

    她转头去看百里夜,却看到了架子上几只小鸡,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问,但是现在发着烧,脑子钝钝的,想到什么嘴巴就说出来了,语气还挺感慨:“百里夜,你是真的很喜欢鸡呢。”

    百里夜一愣,觉得话题跳跃有点快:“……何以见得?”

    云箬困得打了个哈欠,一副发现了他秘密的口吻:“院子里养的鸡是你买回来的,架子上做了好几只手工小鸡,送我的也是鸡,嘿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童趣的。”

    百里夜:“……”嘿嘿个鬼。

    “你说点什么吧,我好困。”云箬连打几个哈欠,半睁的眼睛里满是水雾。

    百里夜如她所愿:“那天晚上的事你都记得吗?”

    当然了,云箬点点头:“怎么了?我记得我那会儿晕倒了,刚刚才醒,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百里夜垂眸。

    云箬迟钝的脑子突然就灵光一闪,晕乎乎地运转了一下,对了,她晕倒的时候是百里夜接住她的,这么说来把她抱回房间的也是百里夜,说不定后来觉得她房间小不方便照顾,再把她搬过来的人也是百里夜。

    云箬默默住嘴。

    百里夜不提,她当然也不会提,抱一下晕倒的人这很正常,但看百里夜刚才明显有话要讲却没讲出来的样子……该不会是把她扛过来吧?

    那也太没有人性了啊!

    云箬瞪住百里夜。

    百里夜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云箬把他的话还给了他,因为精神不好,气鼓鼓的样子。

    百里夜:“?”到底怎么了?

    林望煎好了药端进来,已经是半温的状态,云箬依旧豪气干云的一口气喝完,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云箬浅浅的呼吸声,百里夜等她睡沉了,试了试她的额温,才把床边的碗都收了拿出去洗,关门前他又往屋里看了一眼,云箬缩在被子里,半张脸陷进柔软的靠枕,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看来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晕倒以后的事。

    那晚他把晕倒的云箬抱回她房间,又去搬江北山,林望和纪月辞搬了救兵回来,来的仙门修士一半在山下驱散妖兽,一半如临大敌,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自顾自的误会,百里夜也懒得解释。

    林望去看了昏迷的两个人,江北山受伤比较重,都是他自己控制不住速度撞出来的,腿还断了一条,但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箬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灵力使用过度力竭了,但是她不会控制自己体内乱窜的气息,又是在昏迷中,行气要是岔了会全身疼痛,需要一个人守在旁边帮她把气息捋顺。

    林望得配药煎药看着江北山,纪月辞灵脉被封帮不上忙,这事自然就落在了百里夜身上。

    纪月辞帮云箬换了衣服擦了身体,被林望逮着去包扎伤口喝药了。

    林望临走的时候有些不放心:“阿夜,你没事吧?”

    “没事。”百里夜在云箬床边坐下,“噬灵兽都是她解决的,江北山那小子也是她救的,我没怎么动灵力。”

    “行。”林望点点头,“给她含两颗你的糖,有助于顺灵息。”

    “喂过了。”百里夜道。

    话是这么说,林望他们走后百里夜又翻出糖盒,捏掉上面小棍,给云箬又吃了一颗。

    大概是灵息不顺,她睡得不太安稳,眼皮下眼珠不断转动,百里夜把手搭在她腕间的脉门上助她理顺气息,中途起身去喝了口水,回来的时候发现云箬把被子踢掉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颊烧的绯红,半睁着眼,嘴里闷着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云箬抬手挡了一下,小声道:“不要。”

    百里夜只好把被子拿开,试图跟她讲道理:“林望说你会发烧,得盖着被子出汗。”

    云箬没出声,他再次给她盖被子,又换来了一句不要。

    只是这次云箬没有动,平整地躺在床上,声音轻的像被风扫落的残叶:“不要……”

    “云箬?喂?”百里夜不确定她是不是醒了,又或者是在做噩梦,他没有照顾生病的人的经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想帮她把被子盖上,没想到她这么抗拒。

    大概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云箬嘟喃的声音停下了。

    百里夜弯腰下去查看,衣领突然被抓住,云箬两手死死攥着他一侧的衣领,用力到骨节发白,眼睛也睁开了,只是眼神是虚的,焦距涣散,声音卡在喉咙里小声呜咽:“好疼啊……”

    “哪里疼?”百里夜捏住她的手撑开手指,不让她伤害到自己,“头疼吗?还是身体哪里疼?云箬?”

    云箬目光穿过他不知道看着哪里,也不理会他的话,开口都是颤音:“好疼……好疼啊师兄……停下来……这里好黑,好窄,我很害怕……让我出去……不要…………”

    她似乎做了噩梦,语气又急又怕,推开百里夜在床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浑身都在发抖,泪水流了满脸,却又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来,一直在重复念着要出去,这里太黑太窄很可怕。

    百里夜只好把她抱起来带出了屋子,她的挣扎才慢慢平息了下来,伏在他肩头止不住地发抖。

    他突然想起来,他每次在晚上见到云箬,她都不在自己屋子里,一次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次在屋顶,说自己在看星星,他没在意,只随口问过一句她是不是喜欢看星星,她说闲云宗的星空很不错。

    她真的是在看星星吗?

    他把云箬抱回了自己房间,她果然没有再闹,盖着被子沉睡了过去。

    百里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箬,他刚才没听错的话,她喊了师兄,而且对方似乎让她很恐惧。

    这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