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山是被鸡翅膀扇醒的,睁开眼看到站在他床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芦花鸡,困惑的揉了揉眼睛,他昨天不是都把鸡关好了吗?怎么溜出来一只。

    他抱着鸡出去,发现今天居然整个宗门的人都睡了懒觉,包括平时就很喜欢早起的云箬,大黄习惯了每天被牵出去遛,今天等不到人,正趴在纪月辞她们屋门外百无聊赖的舔爪子。

    一直到日上三竿,江北山瘸着脚把早饭做好,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起来了。

    林望一边打哈欠一边过来在桌子边坐下,倒了杯茶醒神,看江北山要去叫百里夜吃饭,阻止了他:“不用叫他了,快天亮那会儿屋里还亮着灯,估计在做东西,让他睡吧。”

    江北山奇怪:“师兄你怎么知道?”

    林望啧一声:“别提了,我昨晚找二花找了一整晚,根本没找到,早上才去睡。”

    “二花是谁?”

    林望看着他:“你不知道?”

    江北山也看着他,狗狗眼里充满求知欲:“是我认识的人啊?”

    林望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江北山会叫大黄还有三只大鹅,却从来没叫过鸡的名字,原来那一串什么胖胖敦敦小小大花二花等等花里胡哨的名字,是纪月辞私底下自己给那群鸡取的。

    有趣,这可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月辞姐认识,待会儿你去问她。”林望想到他和百里夜昨晚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决定让江北山也体验一下人生的艰险。

    云箬这一觉睡非常好,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感叹纪月辞酿的酒真是不错,又好喝又好睡。

    纪月辞已经醒了,坐在窗边写写画画,她喊了两声都没听见,只好走过去看她在干什么,只见她面前的纸上用毛笔胡乱涂着些花纹图案,时不时还停下来写几个字。

    云箬很费劲才认出来那是重复的两个字:灭口。

    “灭什么口,谁的口?”云箬问。

    纪月辞唰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有杀气:“我们一起把林望和百里夜埋了,埋深一点,你会挖坑吧?”

    “应该……会。”云箬说,“但是为什么啊?他们做什么了?”

    纪月辞:“?你不记得了?”

    云箬:“?记得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纪月辞看着云箬的眼神里缓缓流露出一丝羡慕来:“……你酒量是不是很差。”

    云箬有点不好意思:“嗯。”断片了她都。

    江北山来敲门,叫他们出去吃饭。

    纪月辞打开窗户:“那谁和那谁谁起了吗?”

    “谁啊?”江北山单脚蹦着过来,“月辞姐,二花是谁?”

    纪月辞开窗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谁是二花?”

    江北山还不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个被林望送过来的小点心,十分天真无邪:“啊?林望师兄说你认识,让我来问你。”

    纪月辞脑子里闪过昨晚自己带着云箬去鸡舍给她介绍里面每一只鸡的名字,教她怎么区分谁是谁,非要让二花出声答应云箬的呼喊,结果没抱稳让鸡跑了,满院子找不到,喊起来了百里夜,还带着云箬爬树差点双双掉下来,最后大闹林望的房间,她藏在柜子后面死都不肯出来并坚称自己是一朵蘑菇……

    每一个丢脸的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云箬现在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跟着江北山一起看着她,等她告诉他们二花是谁。

    纪月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全部灭口算了。

    那天之后纪月辞再也没踏出屋子一步,吃饭依然是云箬去送,她偶尔开个窗晒太阳,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窗台前的桌子上捣鼓自己制酒的用具。

    之后写了满满几张条子给百里夜和林望,要百里夜帮她打造新的酒盏酒具,画的纹路和工具都十分复杂,和林望就要很多药材灵草,必须要新鲜的当天刚摘的,一副不把他俩累死不罢休的架势。

    林望求爷爷告奶奶的去纪月辞窗外讨价还价半个时辰,凭借自己当奸商的经验成功把要的药草谈成了原来的两倍。

    林望:“……”今天起他改名叫绝望。

    早知道那天不叫江北山去犯这个贱了。

    林望只好去找勤劳的师弟:“好北山,找药草的事……”

    江北山无比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腿:“师兄,我很想帮忙,但是我的腿不争气,还没好全。”

    百里夜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去找,别折腾北山。”

    林望幽幽的看着他:“她点名明天就要的那个能让酒保持恒温的酒壶做好了?”

    百里夜有恃无恐:“今晚就能完工。”

    林望沮丧了一会儿,想到个好主意:“那你帮我做一个能发现药草的法器?像地图一样,直接告诉我哪里有,我找起来方便多了。”

    “做梦比较快。”百里夜不客气的戳穿他的美梦。

    云箬自告奋勇:“我去找吧,要跑很远吗?”

    “不需要!”林望双眼冒光,“往晴岧山那边去的山涧里多得是,好云箬,哥哥平时没有白疼你,你真是菩萨心肠人美心善!”

    “噫。”云箬肉麻的抖了抖肩膀,“你好好说话,不然我走了。”

    “别别别。”林望把纪月辞给的条子递给云箬,“就这些,能分辨吗?”

    “不能。”她连这些药草的名字都没怎么听过。

    “那怎么办。”林望没辙了,“我也不会画啊,我给你描述一下?比如这个烈云毒株,它其实没毒,就是颜色太鲜艳了,至于它长的嘛……就是烈云毒株的那个样子。”

    云箬:“……”

    云箬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叹了口气:“看我也没用,我认的药草也不多,去找月辞吧。”

    林望的描述等于没有描述,毫无用处,百里夜也帮不上忙,云箬只能拿着条子去找纪月辞,让她给自己讲讲,纪月辞大骂林望一通,当场就要冲去找林望把他就地正法,被云箬阻止了。

    纪月辞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对他太好!他今天敢让你帮他找草药,明天就敢让你给他试毒!”

    林望在窗外大叫:“冤枉啊!纪月辞,你不要把我说的跟鬼一样恐吓云箬!我有这么没人性吗?”

    纪月辞忍无可忍拎着自己又长又硬的取酒器出去把林望打得吱哇乱叫,江北山瘸着腿努力劝架,弱小又无助,云箬也想去帮忙,百里夜表示不用:“林望故意的,他担心月辞跟之前一样,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声不响不理人,会出来打人那应该是没事,不然以月辞现在的修为,想打到他可不容易。”

    纪月辞修理完林望,回屋把门和窗都关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她,一直到晚上云箬回屋,她才拿了一叠纸递给云箬。

    云箬接过去看,每一张上都画着一种药草,虽然画得很随意,但是特征明显模样生动,旁边写了很多小注,都是药草的特点和采摘时候的注意事项。

    “你帮林望的忙,记得跟他要报酬。”纪月辞提醒云箬,“不能便宜了他。”

    “没关系吧,小忙而已。”云箬说,“我自己也趁机学到东西了。”

    “不行。”纪月辞逼近她,“必须要,我就不喜欢你这幅老是强迫自己懂事的样子,任性一点又何妨。”

    云箬怔了怔。

    纪月辞看到她愣住的样子,忽地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林望那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药草说到底是我要用,你是帮我,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说,我们是朋友吧,你可以对我提要求。”

    两人一坐一站,云箬微微仰着脸,纪月辞垂眸看着她,生气的怒意很浅,浮在表面,没到眼底。

    云箬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到跟她要什么。

    纪月辞指着她摆在桌上的小鸡摆件,眉心都要拧起来:“我听北山说这个是阿夜给你做的,你帮了他的忙,他问你要什么,你就要了这只小鸡,你都跟他要东西了,跟我为什么不要?”

    云箬很想纠正一下这只小鸡其实也不是她要的,是百里夜莫名其妙觉得她喜欢鸡才送给她的。

    但她说不出口,听着纪月辞的话,只觉得心底很暖。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喜欢她懂事退让,而是让她任性一点。

    “那,我想要一壶好喝的酒。”云箬说。

    “我的酒没有不好喝的。”纪月辞抬了抬眉毛,“就你那个小酒量,我给你酿一壶清淡的花酒吧,想要什么口味?”

    “都可以……”云箬说到一半,中途改了口,“桂花,我喜欢桂花。”

    “没问题。”纪月辞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

    云箬捏着纸张开始辨别各种灵草灵枝,纪月辞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垂眸看着蹲在窗栏下偷听的人:“听到没,下次下山买桂花回来。”

    林望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哦桂花是吧,行啊,诶我东西掉了找东西呢,江北山,找到没有啊!”

    江北山脸皮没有林望那么厚,尴尬得不敢站起来,闻言立即领会了林望递过来的台阶,浮夸地从地上薅了根草起来惊喜地捏在手里:“找到了师兄!”

    “走走走。”林望扛着江北山肩膀,两人忙不迭的溜了。

    “你还不走?”纪月辞问倚在窗栏边的百里夜。

    百里夜转头透过敞开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云箬坐在桌边低着头研究药草图画,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收回目光:“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跟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

    “我岂非一直如此。”纪月辞顿了顿,“阿夜,你愿意帮云箬弄推介信,是不是觉得她……”

    “别瞎想。”百里夜打断她,“倒是你,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不怕像从前一样,知道了你的事以后又闹翻脸吗?”

    纪月辞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给的承诺吧,师父本来就不喜欢和学院打交道,去年因为我的事又闹了一场,他要是不给云箬写推介信,我看你怎么办。”

    她说得轻描淡写,关窗的动静却不小,震得窗边树上几只鸟受惊展翅飞走。

    百里夜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