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考上的生员各自回家报喜。

    魏楹特地去了书院感谢裴先生。

    他还没有到书院求学的时候,裴先生就不时提点他,并且把自己的藏书借给他看。

    魏楹对裴先生是非常感激的。

    沈寄和魏大娘也同他一道去。

    裴先生得知得意门生能够上榜也很欢喜。

    十五岁就能一举中了秀才,甚为不易。

    不过这也是他预料中的事情。魏楹的火候到了,只要能正常发挥就没有问题。

    而且,更关键的还是下半年的乡试。

    他想起几年前初见魏楹,小小孩童站在书摊前蹭书看,被摊主冷言冷语。

    继而去到街角替人代写书信挣铜板来买书的情景。

    裴先生道:“不过才是院试,一举考过了也不要张狂。你还年轻,日后要经历的事还多。”

    “是,学生谨记先生的教诲。”魏楹拱手躬身道。

    书院考上生员的也有那么十来个。

    但秀才是有数的,只有魏楹和另一个叫王灏的富家子弟。

    便有人在暗地里说是裴先生给魏楹开小灶的结果。

    不然,他一个后来的,不过在书院大半年,怎么就考得比那么多人好呢?

    裴先生怒斥:“无稽之谈,难道老夫不希望书院多出几个秀才么?魏楹勤学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何况,这科考的事,也是要讲几分天赋的。”

    魏楹中了秀才,这在整个州府也只有十个名额。

    消息传回村里,里正还有几个在村里说得上话(有钱、有地、有声望)的老人家也特地到魏家来送米送肉的道贺。

    沈寄一律喜滋滋的接过放到厨房去。魏楹真是太给力了!

    这回魏家着实风光了一下。

    村里的人大多用一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口吻谈论此事,又起哄让魏大娘请客办流水席。

    按魏楹原本的想法,不过是个秀才不要这么张扬,而且家里现在也不宽裕没有那个闲钱。

    八月份还要去华安府参加乡试,那又将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但考上秀才在村里就算是一件大事了,而村里的人又起哄。

    关键是和里正同来的一个王地主、一个田地主各送来了十两银子。

    这个钱当然不是白拿的,这就是一笔投资。

    日后如果他魏楹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是需要有所回报的。

    即便没有,那两人也因此得了资助后生、造福乡里的好名声。

    而这钱还不能不收,太过清高就会得罪人。

    这两人是他现在得罪不起的。

    所以魏大娘便花了五两银子请村里专门办流水席的人来办了三天的席面,还请了比较乡土的戏班来唱了戏。

    沈寄便也跟着忙活了三天,累得够呛。

    而那之后魏楹便以八月就要去参加乡试,进县学之前需要安静温书为由,谢绝了所有人情往来。

    到了入学的日子,村里的老老小小一起把魏楹送到村口,由王二叔赶着车送他去县里的学宫。

    村里出了个秀才,这是这一二十年都没有过的事了。

    如果魏楹能够在八月顺利考过乡试成为举人,明年二月再去京城参加会试上榜,成为三百名贡生之一,他就可以当官了。

    到时候虽然不能回原籍来做官,但还是可以对村里的人给予庇护的。

    所以现在,里正的女人对着魏大娘也是笑容可掬,再不敢摆什么架子了。

    就是沈寄,在村里也得到比之前热情的对待。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寄看得心头好笑,这就是人性啊。

    之前魏楹病病歪歪的时候,除了裴先生曾经借过银子给魏家,其他人可没伸过援手。

    当然,他们是外来户,不是本村土生土长的。

    而且村里的人大多自己也不富裕。

    可是,当初那么冷漠,非得逼着魏大娘把几亩好田贱卖给他们筹钱给魏楹治病。

    如今魏楹成了秀才,便大家的态度都变了。

    沈寄冷眼看魏楹长袖善舞的和里正还有村里的其他人道着别,心头不由觉得芝麻包子也许真是块适合当官的料。

    要说他对这些前倨后恭的村人有多深的感情,沈寄是不信的。

    魏楹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儒雅,骨子里可不是一个好好先生。

    沈寄有时候和他聊天,多少也察觉出来一些。

    他最认同孔老夫子的一句话就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所以,沈寄一直很很注意,不想得罪了他。

    魏楹虽然不是小人,但也不是一个端方君子来着。

    送走了魏楹,沈寄继续她的攒钱大业。

    她如今已经有了三两银子外加两百文,再有一两多银子便可以赎身成为自由人了。

    魏楹是秀才。在县里的学宫里是包食宿的,还发校服。

    所以,他的开支就可以省下来了。

    而且,这一次村里的富户还给了赞助。

    日后只要他能在科举这条路上比较顺利,那等待他的就将是一条康庄大道了。

    也因此,沈寄所起的作用就不如从前那么明显了。

    当然,暂时也还是不能少的。

    魏大娘思来想去,觉得任她赎身,她跟魏家没有什么瓜葛倒也不是坏事。

    等到寄姐赎了身,她没处去,自己收留她就当她是房客收租好了。

    然后按照寄姐自己说的,大家合作挣钱,五五分帐。她得托庇于有秀才老爷的魏家,这钱不能不出的。

    到时候寄姐应当也满了十岁,再不能当小孩子看了。

    楹儿同她也不能再有什么亲近举动。

    这一年来,虽然不明显,但楹儿和寄姐还是日渐亲近起来。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别人不知道,她一手养大的儿子自己还不清楚?

    楹儿虽然对人客客气气的,但跟旁人都保持着距离。

    这么多年,她也就看着裴先生还有寄姐真的走近了他而已,就连那个姓胡的小胖子也还没有。

    裴先生不用说了,那是有德行有学问的先生。

    寄姐她很能干,这一年也多亏了她。

    魏大娘现在已经不能单纯的把她当丫鬟看待了。

    魏楹刚好起来那阵,她觉得寄姐没准真是个福星。

    寄姐开始挣钱,让魏家的生活一步一步得到改善的时候,魏大娘觉得寄姐果然是个福星!

    但是,如果寄姐和楹儿太亲近了,这是魏大娘所不乐见的。

    她把心头的担忧对魏楹说了。

    魏楹淡笑着说:“娘,你在说什么呢?寄姐还是个小孩儿。您放心吧,我此时是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分心的。”

    说完他就拿起了书,魏大娘的话也就没法往下说了。

    转而去敲打寄姐,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只乖巧的应着。

    好在,楹儿如今住在学宫,一个月才会回来一次。

    四月间回来,他给魏大娘扯了几尺布做衣裳,还给沈寄买了一个好看的风筝。

    学宫对秀才提供免费食宿,吃住得都挺好。

    他手里有魏大娘给的零花钱。回来之前上了一趟街就买了这两样。

    魏大娘看到布的时候挺高兴,嘴里却嗔道:“我有衣服穿的,你这孩子。”

    “娘好久没有给自己做过新衣服了,这就做一件吧。”

    魏楹说着又拿了风筝出来。

    那本是收拢在一起的,打开用一根竹条横着一撑便成了蝴蝶的形状,然后递给沈寄,“小寄,这个拿去玩。”

    沈寄心道,真当我是小孩哄啊!

    芝麻包子的感情投资越来越高杆了,看着跟真的一样。

    她笑眯眯的道:“我也有东西啊,谢谢少爷!”

    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魏大娘一眼,后者方才还明媚的笑颜有点凝住了。

    不难理解,魏大娘有些不悦,

    一个是自己夺走了她儿子的一部分关注。

    原本,她是唯一被关注对象的。

    再一个嘛就是魏大娘不乐见魏楹同自己亲近,也许是怕耽误他的学习吧。

    或者也是不希望他们之间有任何机会能发展成胡胖子说的那种少爷同丫头的关系。

    沈寄做出小孩子一般欢欣的样子,“大娘,我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可不可以出去玩会儿?”

    “去吧。”魏大娘点点头。

    沈寄拿着风筝和线轴往外走,身后传来魏大娘对儿子嘘寒问暖的声音。

    诸如在学宫里习不习惯啊,和同窗相处好不好之类的。

    沈寄心道,看我多识趣,赶紧闪人让你们母子好讲私房话。

    沈寄发现自己的脚步其实不无雀跃。

    到了这里,就每日每日的做活,真的是很难得有这种放松的机会啊。

    沈寄决定当个表里如一的九岁多的小孩,遵从内心开开心心的去放风筝。

    农家小孩一般都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好一点儿的才能出来放风筝玩。

    而且多半放的是自家父兄用纸糊的,跟魏楹从县城买回来的这个五颜六色的蝴蝶风筝是有差距的。

    被众多‘同龄人’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沈寄不由得有些小得意。

    然后自嘲的想,她果然是本土化、低龄化了。

    沈寄在田埂上跑着,把风筝放上去。

    古代就是好,随心所欲的跟着田埂跑,都不怕会碰到电线的。

    风势正好,风筝稳稳的上了天。沈寄比了个V,技术没退步。

    唉,其实九岁半,真的还小呢。可是魏大娘已经在提防自己了。

    这个地方,通常十四五岁就嫁人了,特殊情况甚至更早。

    自己的确是只有几年日子好混了。

    不可能不嫁人的!

    就是在现代,也会被当异类看待的。

    在古代情况更严重,除非剃头发当尼姑!

    那她可不愿意。

    不说别的,从此与荤食绝缘就是吃货不能接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