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娘就看着魏楹,想看看他有没有改变决定的样子,因为他的排名还算是靠前的。

    可是看他面上虽有喜色,却没说要改变主意参加这一科的会试。相反表情更加坚定,也只能接受了现实。

    不过,考上举人就很厉害了。有些人穷其一生都考不上呢。

    沈寄跟魏楹了解过,考上举人就可以做官了。

    可是这个官却不是朝廷分派的。而是哪个地方缺人就找门路去补缺。

    缺人的往往是贫瘠得无人肯去的地方,或是当地地方官死了暂时无人可以替代。

    这种情况下中了举人的人就有机会了。

    这就相当于大学里的不包分配,自谋就业出路。

    当然,位置都不是好的,是那些进士不肯去的地方。

    但是,那也是官啊。

    总之是官,也算是鲤鱼跳龙门,改变社会阶层了。

    而且,比起现代的公务员,如今通过科考当官的好处多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不过举人就出仕,上限就比较低了,

    魏楹的样子看起来显然不是以当一个这样的小官为目的的。

    就从他毅然决定停考一科就可以看出来,他所谋者大。

    这样的人,步步为营,如果再遇天时地利,是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的。

    沈寄一向是那句话:很看好芝麻包子的未来发展。

    这一次的热闹自然是更胜从前,魏家在村里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

    而往魏家送米、送肉、送钱的也就更多了。送银子的数目也往上翻倍。

    就连知县马大人都召见了魏楹。

    自然是问及了停考一科的事由。

    魏楹坦然相告,说自己没有把握,想要停一科。

    治下出了多少举人、进士,这自然也是政绩之一。

    而且魏楹这一次的成绩很好,所以知县大人便劝说他好好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魏楹自然不会得罪知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说是会回家好好考虑。

    不过马知县也看出他只是在敷衍,便有些不悦。

    等三年再考,考上了那也不是他的政绩了。

    再说少年成名不正是我辈中人的追求么,本官又不是要害他。

    最后还是师爷出来打了圆场。

    等人退下,师爷又对马知县说:“大人,此子假以时日,想必不是池中之物。大人不如趁其还在微时,好好示恩笼络。何必急于一时呢?”

    魏楹回来把事情对沈寄和魏大娘一说。

    后者有点着急,“那马大人会不会对你不满?”

    魏楹看向沈寄,等她的意见。

    就像从前沈寄觉得和他沟通比较无碍,他也觉得沈寄是能明白他的人。

    而不是像魏大娘,只是因为他是魏楹所以信他。

    沈寄相信他的决断,而且能说出一二三为什么。那些分析有时候对他也有些帮助。

    而沈寄被他盯着,也只能发言。

    “不会吧,大娘。无论如何,少爷如今都是举人了。将来很可能和马大人同朝为官,甚至做他的上官的。他没有必要和少爷结下仇怨才是。再说他打压少爷对他又没有好处。您要是不放心,请胡少爷去马夫人处替少爷美言几句好了。”

    魏楹也是这么想的。在他和胡胖子结交的时候,就有想过日后也许会用到他和知县的关系。

    倒是没想到是用在这处。

    魏大娘看魏楹也很赞同沈寄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

    只不过,除了马知县,知道魏楹居然准备停考一科后,从里正到学宫教谕纷纷上门来苦劝,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就是马知县也并没有放弃,还让胡胖子来劝说魏楹。

    胡胖子也很纳闷,“兄弟,我是没取得去考的资格,只能等下次再考乡试。你这是为什么啊?”

    魏楹此刻要说自己担心到时考上个同进士,不利于将来的长远发展,好像也忒狂了一点。

    全天下一科只录取三百人啊!你能上榜都很不错了,还敢嫌弃同进士?

    这话说出去,让那些皓首穷经却始终没能登榜的老学子情何以堪?

    那怕是要引起公愤的。

    “没什么把握,所以想再复习三年。古人不是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除了去考试我一直就在这附近转悠,眼界实在是不开阔。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开拓一下眼界和心胸。而且,天下之大,能人异士辈出。老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许也可以在路上寻到良师益友。我打算出去游学。”

    像胡胖子这样落榜的生员可以去县学的学宫继续上学,也可以在家自行复习,等待下一科乡试。

    魏楹本来也是打算再去学宫,可是连学宫的教谕也纷纷来劝,他便打消了念头。

    方才说要出去游学其实也不是突生的念头,是早就有的。如今便提上了日程。

    胡胖子听了大为心动。

    想了一下道:“魏楹,我与你同去。比起在家读死书,还是这样更有意思一些。而且,不用三人行,你就是我的良师益友。等着,我回去说服我父母。”

    沈寄得知消息后那个羡慕嫉妒恨!

    到处去旅游,当徐霞客,好好哦。

    可以访名山大川,拜名师硕儒,最要紧可以遍天下去吃好吃的。

    呜呜,她好想说‘少爷,你带上我吧,我给你洗衣服做饭……’。

    可是,不行,她还得赶紧赎身,得赶紧挣钱落户。

    那之后,才可以找人组队当驴友。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正在说服魏大娘的魏楹侧头看向她,忍不住一愣,然后心底笑开。

    寄姐,果然是和他比较合拍的人。

    等到他回来,她也该长大些了。

    “娘,有胡胖子同行,您还担心什么呢?他家的人会去打前站,安排好食宿,还有家丁相随,也不用怕山匪劫道。”

    其实,魏楹同胡胖子说的是让他不要让家里做种种安排,那样就失了游学的乐趣了。

    最多,每到一处地方捎回来平安家书,如果有胡家的铺子去露个脸就是了。

    不过,对着魏大娘不能这样说。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当娘的拗不过儿子。

    而且这一次归期不定。

    魏大娘知道事情已经决定了,叹口气开始着手给魏楹做衣服。

    沈寄的任务便是给他们做方便好带又能保存得久一点的干粮。

    她便在厨房忙活着,正在炸小鱼干的时候,魏楹走到门口。

    沈寄笑嘻嘻的说:“少爷,君子远庖厨啊。你是打算在出门前学会做饭么?”

    她马上就可以赎身,然后挣的钱就一半归自己,好好的奔小康。

    手里有了钱又有人身自由,还可以继续托庇于有举人老爷的魏家不被人欺负,那才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日子啊。

    所以,现在她是很有动力的。

    魏楹摇头,“不是。这个我不学,也没机会。”

    那倒是,给魏大娘知道他来厨房学厨肯定要大惊小怪的。

    沈寄停下手里的事。

    一大碗鱼炸得金黄金黄的,看着很是喜人。

    沈寄慢慢地把火弄小,然后掺水到锅里煮上等一下好刷锅。

    然后走过来问:“少爷,那你是有话要交代我么?”

    魏楹点头,然后在外头凳子上坐下,沈寄便也跟过去。

    魏楹这一年多蹿个子蹿得很快,她现在站着跟他坐着正好平视。

    “寄姐,你能来我们家,而且同我们母子相处甚好,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沈寄点头,嗯,猿粪哪猿粪!

    穿到这里落到你家当小丫头,的确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

    一边用亮晶晶的眼把魏楹看着,芝麻包子要说什么她心头有数了。

    “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算是不孝的。”魏楹的声音低下去。

    “这个我懂,大娘也明白。少爷出去开眼界长见识当然也是很重要的。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嘛!你这就是游必有方啊。再说了,你好,大娘日后才能更好。你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大娘的。”

    这是双赢的事啊!

    她又没处去,当然是留下和魏大娘互相照顾了。

    魏楹见沈寄如此上道,笑着道:“嗯,我信。这样我离家心头也安心一些。”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方才已经跟我娘说了,今日就将卖身契还给你。”

    意外之喜啊,沈寄眉眼弯弯的问:“真的?”

    魏楹抬手刮一下沈寄的鼻子,“我骗过你么?”

    那倒,没有。

    于是,在魏楹离家前,沈寄就拿回了自己的卖身契,用了四两多不到五两银子。

    她当即就请魏楹把那张纸拿去衙门消籍。

    从此,她就是个良民自由人了。

    下一步目标,挣钱买田落户。

    如今,她的户籍还只能挂在魏家。外人也还不知道她已经赎身不是魏家的奴婢了。

    “少爷,早去早回啊,我和大娘在家等着你。”送别的时候,沈寄站在村口冲魏楹挥手。

    魏楹颔首。先走到魏大娘跟前说了几句,然后又同沈寄说:“好了,回去吧。”

    直到魏楹和胡胖子两个人的身影看不到,魏大娘才转身往家走。

    沈寄便跟上,心头盘算着:五五分账,那每月就可以攒下一到二两银子。

    年节的时候再想点法子多挣点,一年二十两银子可以攒下。

    别问她为什么不想法子挣大钱,那是要引起人眼红的。

    就是现在,她也必须依附魏家。

    一来她还小,才十岁不能自立门户。

    二来她如今也算村里顶能挣钱的人了。

    要是没有魏楹这个举人的关系,她的小生意很难说能保得住。

    首先,里正的女人如果要她交出各项小吃的配方,她要继续住在村里就没法子拒绝。

    然后,那些地痞流氓要收保护费她也没法。

    魏大娘则是一心想着魏楹在路上的食宿。

    那孩子经她再三的说才带了几两碎银子在身上。

    说什么古人出门,有人一个子儿不带游遍天下,别人能做到他也能做到。

    这些年都靠母亲和寄姐供养,他心头满不是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