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不成……”七少爷说话都有点结巴,似乎没听懂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练不成就是练不成。”夫人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目光依旧落在茶杯中漂浮的茶叶上:“《灵鹤身》就不是凡俗中人修炼的武学。”

    “徐教头不是说,这武学能以武入道,进入仙门么?”

    “以武入道?以讹传讹还差不多。”夫人脸上略带轻嘲:“世人往往倒果为因,异想天开。”

    “为什么?”七少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是练了这武学能够进入仙门,而是进了仙门,才能练这武学。”

    看着自己儿子脸上不解的神色,夫人解释道:“你知道《灵鹤身》的来历么?”

    七少爷摇头。

    “世人都说修仙看资质,那资质又是什么?”

    “灵根?”

    “是,灵根最重要,但除了灵根之外,仙门还看重一种资质——道体,仙门最顶尖的天才,往往是单灵根加上先天道体。”夫人接着说道:“道体本先天而成,但也有些前辈大能,创出一些后天成就道体的方法。”

    “《灵鹤身》竟是……”七少爷表情有点动心。

    “想什么呢?一门武学怎么可能?不过《灵鹤身》确实是根据一种先天道体所创,虽然效果也许就不到其一成,甚至只能在修炼初期发挥作用。”

    “既然是只能在修炼初期发挥作用,凡俗之人又不能修炼,这功法还有什么意义?”

    七少爷指出其中的矛盾。

    “因为这种功法,虽然修炼起来对修为没有要求,但往往领悟其实有很高的要求。”夫人说出了原因:“就比如说《灵鹤身》,听说要领悟要观遍天下禽类,凡俗之人如何能办到?”

    七少爷依旧不解,夫人解释道:“这些武学本是那些大能用来培养自家后辈的。”

    “那些大能后辈,能够请动起码是元婴修为的真人,用镜花水月之术映照大千,观摩天下羽类。”

    夫人盯着七少爷说道:“郑法他能么?”

    七少爷明白了:“所以,一开始娘你就知道,郑法练不成?”

    “是。”

    “为什么?既然早知不行,为什么要将《灵鹤身》给他?”

    夫人像是没听出他的怒气,目光又落在茶杯上,她的右手轻轻摇动,那水中的茶叶在她的动作下,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

    “当年,徐教头二十年武功就大成,起了心思想要离开赵家,去江湖上搏一搏。”她好像答非所问一样:“我不愿以势压人伤了情分,就给了他《灵鹤身》,然后……他安心在赵府当了二十年教头。”

    七少爷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己母亲。

    “失败让他知道他那点天赋不算什么,他认清了自己,也认了命。”

    “郑法……也是一样?”

    “一样。”夫人抬头看着七少爷,目光毫无温度:“他天赋更好,但更有野心,对你更没有一点恭敬之心。”

    七少爷忍不住了:“娘!我都没有在意!”

    “可是我在意!他若没有去仙门的资质我倒容得下这份野心,但是若是能去,我容不下!”

    “我去告诉他!”七少爷豁然起身。

    “赵惊帆!”夫人语气高昂:“你是主,他是仆!郑法该是你的手你的腿,他该辅佐你掌管赵家,帮助你进入仙门。”

    “但是,我绝不容忍他踩在我儿子的肩膀上!你可以不记住你的身份,他必须记住!”

    七少爷看着自己母亲,腮帮子鼓鼓的,却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沉默着拂袖而去。

    ……

    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

    “夫人。”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别生少爷的气了,少爷只是心善。”

    “心善?我看他就是蠢!”夫人撇撇嘴,坐下说道:“从小就蠢!”

    “他爹在外面玩女人,玩出几个庶子,他倒好,跑去给人当弟弟!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后来学乖了一点,整天缠着他姐姐,他姐姐去哪他去哪!他姐姐去了仙门,他还哭哭啼啼地抱着枕头被子去他姐姐的房间睡了一年,小姑娘似的!”

    夫人冷着脸吐槽道:“他恨我是恨自己去不了仙门么?他有这个志气我倒还开心了!他是恨我把他和自己姐姐分开了!”

    一旁的侍女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夫人继续骂道:“长大了冷着一张狗脸天天得罪人,装出个聪明样,结果碰到个顺眼的书童就掏心掏肺!”

    “夫人您之前不是说,有您看着,少爷天真些没什么不好么?”侍女有点疑惑地说道。

    闻言,夫人揉着自己的脑袋:“他姐姐来信了,说要提前回来,想办法让这小子进仙门。”

    “大小姐?”侍女有点惊喜:“那是好事啊!”

    “好个屁!他这个脑子,进了仙门没人护着怎么办?”

    “所以夫人你……”

    “郑法是个好苗子,有资质,性子稳,就是有点傲气,我准备让他跟这小子去仙门,也放心点。”夫人摇摇头:“就是去之前,我得修修这根苗,可惜,急切了点。”

    侍女闻言也明白了,只能轻叹:“夫人为了少爷一片苦心。”

    “我这辈子生了他就是欠他的。”夫人叹口气道。

    “就怕……少爷真的和郑法说了,郑法生出怨愤之心。”

    “怨愤?他怨谁?怨我罢了。”夫人笑了,她目光看向校场方向:“这小子不是从我口里面套了修炼《灵鹤身》的秘密给他么?现在不是准备卖了我这个娘安慰他么?他不应该更感激自家少爷?我这个夫人越坏,我那个傻儿子不就越有情有义?”

    “可,少爷不懂夫人你,郑法也恨你……”

    “我不要他懂,我要他好。至于郑法?一个书童的恨,我还是受得起的。”夫人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毫不在意。

    良久之后,侍女才有点疑虑地开口:“若是,若是郑法资质实在过人,日后进了仙门一飞冲天,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儿子傻人有傻福,一直在与他结善缘,对他掏心掏肺,他还能不顾这份情谊打死我不成?”夫人像是乐了,开玩笑道:“他要是真有这份天资,我乐见其成!”

    说完,她皱起眉头看向校场方向,耳朵微微侧着,眼神专注。

    一声细微的鹤吟从校场方向传来,从悠扬悦耳,渐渐地变成高昂激烈,直冲九天,天上白色的云海随着声浪不住翻滚。

    整个景州城的人都纷纷抬头,好奇地望向天空,寻找声音的来处。

    夫人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记载,手一抖,茶杯摔在地上也没有在意,口中喃喃道:“他练成了?”

    侍女低着脑袋,看着地上那滩茶水中那放肆又自由地飘荡着的茶叶,心中深深叹气。

    夫人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乐见其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