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郑师弟明天要去符法阁讲课呢。”

    韩奇正在往坊市走,一旁的瘦高个忽然说道。

    “讲课?”韩奇有点好奇,这事他还真不知道:“郑师弟讲课?”

    “对,听说他现在是符法阁的讲师了。”瘦高个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那咱明天得去给郑师弟捧捧场,免得出了事。”

    韩奇沉思片刻才开口道。

    “师兄你是说?”

    “符法阁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容易生事!”韩奇有点忧虑地说道:“郑师弟毕竟还是炼气期,压住那些炼气期新弟子当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以前那些讲师,都是筑基期的师兄,我怕他们会排挤郑师弟。”

    瘦高个默默点头,正准备再说话呢。

    一个男子忽然从他身边走过,这人走路一直低着头,脚步也急匆匆的,似乎怕在路上停留久了惹人注意。

    他像是没看到韩奇三人,重重地撞了瘦高個一下。

    瘦高个触不及防,向前一个踉跄,抬头朝那人瞪去。

    “唉?李师兄?”瘦高个喊道,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这位李师弟身穿一件粗布棉制的九山宗弟子制服,袖口都有点洗得发白——这在九山宗也是很罕见的。

    大部分九山宗弟子都不怎么洗衣服。

    一方面,是即使想洗衣服,大部分人也会选择用净身符,一张黄品符就能让人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的——有点像你穿着衣服洗澡,顺便把衣服洗了一遍的效果。

    当然,是干净版本的。

    但更重要的是,别看底层弟子在九山宗算是穷人,但比起凡俗中的百姓却又太有钱了。

    棉布这种生产不需要灵材的商品,在坊市里算是极便宜。

    九山宗弟子衣服脏了直接扔掉直接买新的的操作很挺常见。

    大部分弟子,除了有怪癖的,其实都穿的很体面。

    但韩奇三人都知道,这位李师兄是真的穷。

    李师兄抬头看了三人,手往袖口里收了收,脸上也浮现出一些尴尬之色。

    “李师兄,你这是干嘛去?”韩奇笑着拱手道,语气很亲近。

    李师兄看了看韩奇如今昂扬的神色,身上那坊市执法弟子的服饰,脸上就更有种羞赧了,他垂下眼道:“我……去坊市上找点活干。”

    “那师兄你可挑了个好日子!”

    韩奇笑道。

    “好日子?”

    “今天坊市里来了不少外来修士,他们又愿意花钱!今天你去码头忙一天,能赚往日两三倍的钱呢。”

    “这样?”李师兄好像出门极少,不太清楚如今坊市的变化:“那……三位师弟,我先走了。”

    “师兄你慢点,不急!”韩奇叮嘱道。

    看着他走远,瘦高个忽然叹了口气:“师兄,你说李师兄如今这日子怎么过成了这样?”

    韩奇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其实咱们之前跟的几个师兄中,李师兄的性格是最好的,也体谅人……他天赋也不错,但偏偏天天琢磨什么符印。”

    “我听说,这是李师兄父亲也是咱们九山宗的……和章师姐的师尊还有点关系?”

    瘦高个沉思着说道。

    “对,李师兄父亲也是个筑基期修士,他们家一直都是章师姐一脉的。”韩奇解释道:“只是李师兄父亲因为那什么符印炸死了自己,还炸死了其他几个弟子,这才败落了……没想到,李师兄也沉迷于其中,怕是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

    看着李师兄那低着头的身影消失在坊市中,韩奇也不由叹气。

    他们当初最开始就跟过李师兄,说实话,除了穷一点其实过得还挺愉快的。

    李师兄脾气好,也不怎么出门,所以也不折腾人。

    平时就是让他们跑跑腿什么的。

    后来李师兄日子越过越差,自然也养不起三人。

    但大家也算是好聚好散。

    如今他日子慢慢好过了点,自觉也心软了不少,看到李师兄越发落魄,竟有了些往日没有的怜悯。

    ……

    李师兄走在坊市里面,他一路都低着头,几乎不和人对视。

    他知道,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些不大友善的目光——这坊市中卖灵符的摊贩,十有五六都不喜欢自己。

    自从父亲过世之后,这群人更将自己父子两人当个笑话看。

    李师兄也知道,自己在坊市里是找不到活的。

    无论是当伙计,当账房,甚至就简单的干点杂活,搬点东西。

    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九山宗弟子,都不会选择自己。

    不认识他的,被别人一说也就认识了。

    久而久之,这坊市中的九山宗弟子,就都不会雇佣自己了。

    但他也有赚钱的办法——就是去码头,找那些不认识自己的外来弟子。

    带带路或者跑点腿,也能赚点生活所需。

    他闷头穿过坊市,走到码头,才知道韩奇三人讲的是真的——码头上真的多了不少外来修士。

    很快,就有个看起来挺有钱的中年修士雇佣了他,让他带着自己逛一逛这九山宗。

    那中年修士一面逛着,一面还问东问西,似乎对九山宗很多事情都很好奇。

    “这位师弟,伱知道这九山宗的免费接引船……是谁提出来的么?”

    这修士朝他打听道。

    李师兄怔了怔,这事他还真听人说过——他靠码头生活,接引船这这事在码头上也算是大新闻。

    “好像是……郑师弟?”

    “郑法?”

    没想到,这个修士一下子就叫出了郑法的名字。

    李师兄一愣,脸色忽然警惕了起来。

    他又不傻,哪里不出这人不像是来玩的,反而像是在打探着什么。

    见他的脸色,那人反倒是坦诚道:“不瞒你说,我是附近千禾宗管坊市的,你们这坊市做的红火,我也想来取取经。”

    “说老实话,看了这么久,你们这免费接引船我们还能学学。”那中年人叹气道:“但是你们这话剧……唉。”

    “话剧?”

    这就是李师兄的知识盲区了,听到这中年人这么说,他反而有点茫然,一脸不知道话剧为何物的样子。

    “你不知道话剧?也是郑法弄的!”这中年修士像是极不可思议一般,指着远方那处圆形大剧场说道:“就那里面的,很好看的!”

    他倒是像是九山宗的,在朝李师兄推销一样:“我跟你说,我本来就是想看一遍的……结果看完了还想看!下个月我还来!”

    李师兄愣住了,他看了眼那剧场,喃喃道:“那么好看么?”

    “唉……这位师弟我跟你这么说吧。”这中年修士一脸羡慕地说道:“你别看我现在在千禾宗管着坊市,也算个人物,但是一想到你们能这么方便地看上话剧,还有内部票……我是真恨当年没来九山宗啊!”

    “……”李师兄抽了抽嘴角,总觉得自己身上这洗得发白的九山宗弟子服值钱了不少。

    一下子竟有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要我说你们九山宗之前是比我们千禾宗强,但普通弟子的生活也差不多!就是那个郑法,他一来就弄出了不少新玩意……我看,他是个喜欢玩新花样,还能玩出花来的人才!”

    分别的时候,那中年修士朝着李师兄再次感叹道。

    李师兄往回走的时候,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琢磨着这句话。

    越琢磨,心中越有一股冲动。

    郑法。

    喜欢新鲜玩意。

    他冲到坊市里面,找到了韩奇三人。

    “听说,你们现在是郑师弟门下?”

    “对。”

    看着满脸热切的李师兄,韩奇三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三位师弟,能否替我引荐引荐?”

    李师兄直截了当地说道。

    ……

    第二天一早,郑法就来到了符法阁。

    他走进院门的时候,心中也有点感慨——

    这地方他也就来了三次。

    三次都是以萌新弟子的身份前来的。

    没想到这第四次来竟然成了讲师——入学才几个月,章师姐说让我做校长,这感受实在有点离谱。

    学生没来,但讲师却来了。

    还来得不少——看得出来,很多讲师都是因为他而前来的。

    一个炼气期的新弟子,入门不到半年,就成为了符法阁的讲师,实在是有点引人注目了。

    看着盯着自己的诸位讲师,郑法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姿态摆得极低:“师弟今日出任讲师,没什么经验,若有些不妥的地方——还请各位师兄多多教导。”

    “哪有,师弟的符道天赋,咱们素有耳闻啊!”

    “什么教导不教导,共同交流!”

    “我们这群师兄,说不得还得向师弟你学习呢!”

    这群师兄表现得一个比一个客气,甚至都有点谦卑了。

    郑法更不好意思了,他继续谦虚道:“这符法阁的规矩,师弟也不大懂,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各位师兄海涵……”

    “都是同宗师兄弟,讲什么规矩!”

    郑法站起身,看着面前这些友善又客气的师兄们,心中也不由感叹:

    什么符法阁争端多,什么两脉弟子水火不容!

    什么师兄们会嫌弃我炼气期修为低,蹿升太快?

    都是外面敌对势力的污蔑!

    你看看这气氛!

    不是极好么?

    他身后的章师姐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也点点头,露出深藏功与名的微笑,慢慢地走出了符法阁。

    像根偶然路过的大腿。

    ……

    也没过多久,今日来听论符的弟子也渐渐地来了。

    郑法找了个空房间,等着弟子前来。

    符法阁表面上规矩是学生自选讲师,爱听谁的课就听谁的课,不强制谁选谁。

    但实际情况是,往往来的就是两名讲师,一脉一个,所以学生只要不是叛逆到欺师灭祖,也没啥选的。

    比如今日,郑法就是代表着章师姐一脉的导师。

    让郑法没想到的,今日先进来的是几个论符阁讲师——其中还有庞师叔一脉的。

    看得出来,章师姐能让他们客气,但不能让他们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