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们很喜欢走后门。

    先帝在位时,她们靠着先帝的势力胡作非为,等先帝驾崩后,她们也没半点收敛,真把朝廷上下全当成了自己的家产。

    这些女人要是有脑子,也不可能闹到这种地步,但偏偏就是因为她们没脑子,以至于坏事的时候会更加让人恶心。

    当武攸暨很干脆地跪倒在地上,用一种小鸟依人的姿势抱住王镇大腿时,定安公主也快步来到殿门处,当看见外面那般大的阵仗后,她也吓得发出一声尖叫,但她并没有看向王镇,而是转身跑回殿内,猛地跪在相王面前。

    “皇叔救我,临淄王带兵造反了!”

    临淄王......带兵......造反?!

    相王的身体晃了一下,他很想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光景,居然能把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两人吓成这样,但他的腿被定安公主死死抱住,根本动不了。

    不得已,他只能呵斥道:“胡言乱语,三郎怎么可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

    “大逆不道的事,孤这两天做得多了。”

    李隆基翻身下马,一步步走上台阶,最终站在王镇跟前,瞟了一眼抱住王镇大腿哭喊求饶的武攸暨,他眼里闪过一丝轻蔑,随即看向王镇。

    “你知道,孤这么做,也是为母亲遗骸的下落。但......”

    李隆基伸手点在王镇胸口,一字一句道:“不管怎么说,孤确实为你调动了宫中禁军,今后有事,你替孤去好好做,今后出事,孤全部替你担着。”

    王镇按住武攸暨的头,随即腿上用力踢了他两脚,把武攸暨踹开,然后对着李隆基躬身施礼。

    “大王厚恩,王镇,记在心里了!”

    “相王在里面?”

    “是。”

    李隆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道:“他,没帮你说话?”

    “相王的心是好的,但明面上自然是不能向着臣这边,他,也是秉公说话。”

    “好一个秉公!”

    李隆基心里了然,气的狞笑一声。

    他又不是傻子,王镇就是他的人,若父亲不帮王镇,这次顺水推舟把王镇直接弄死了,那父亲心里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这才宫变几日?

    你嘴上说着家里人要亲近,现在做的却是亲手剪除你亲儿子手脚的事!

    李隆基腰间是佩刀的,此刻呼吸粗重几分,按刀要往殿内走,不料,王镇看到他的神情后立刻伸手按住他,低声道:“殿下冷静点,里面是相王和殿下,岂能这般进去?”

    王镇瞥了一下外面,殿门外千余名禁军都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这边。

    但只要李隆基此刻真的敢下令,这些丘八或许也就真的敢......

    毕竟,今日在场的有武攸暨,武延秀等人一死后,他也勉强能代表武氏了;李氏这边则是有太平公主和相王,少帝甚至也正坐在殿内。

    这四人一死,宫中一时半会之内可能真就没人敢挡在李隆基面前了。

    但这对于王镇不划算啊。

    “大王,冷静些,莫要冲撞了陛下和相王。”他淡淡道:“臣看呐,今日全都是定安公主在挑拨离间......对了,臣想起来了,昨日臣不是查获驸马都尉裴巽和宜城公主谋反的事了么?”

    李隆基微微颔首。

    “定然是宜城公主在背后挑拨,定安公主说不定也与谋反之事相关,毕竟昨日刚爆出谋反的事,今日定安公主就要构陷臣,想来,这是急着要灭口,对不对?”

    李隆基循着王镇的思路走,脑子里思索片刻就明白王镇想做什么,不等王镇继续,他就神情自若地接口道:“不错,孤已经找到了定安、宜城二公主谋反的证据。

    等孤听说定安公主在宫中,也担心陛下和父王的安危,这才贸然带兵前来,就是怕他们为奸人所害!”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串好了口供。

    武攸暨跪坐在一旁听的一清二楚,听王镇言语里没涉及到自己,心里当即一松,随即看见两人不搭理自己,一前一后重新走入殿内,他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

    但很快,他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只看了一眼,他就又后退一步,嘴唇哆嗦一下,解释道:“我......”

    太平公主漠然道:“继续跪着。”

    说罢,她也不看丈夫,径直走入殿内,在她身后,武攸暨在千余名禁军的注视下,膝盖一软,再度跪下去。

    ......

    “臣李隆基,见过陛下!”

    “臣王镇,见过陛下!”

    两人先后对着少帝躬身施礼,都故意没先去看相王,后者脚边还跪着一个定安公主,无助,可怜,满脸泪痕。

    少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示意他们起身,道:“殿外,发生何事了?”

    他也听到了刚才定安公主的喊声,这时候却故作不知,相王也盯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很想推开定安公主,但后者是自己的侄女儿,万一推搡间发生肢体触碰,名声直接就不好听了。

    “回陛下的话,”李隆基把刚才跟王镇对好的供词说了一遍,总结道:“定安公主与宜城公主仍欲替妖后报仇,私下串通远在外地的谯王李重福,意欲接应其回京造反,谋朝篡位!

    臣怕陛下在宫中没人护持,所以一时情急,就带了一些禁军,想要过来护驾......”

    “哦,原来是这事。”

    少帝的年龄不过才十六岁,比他们两人都小得多,这时候看起来倒也镇定,思索一会儿后,忽然问道:“定安公主毕竟是朕的妹妹,临淄王又是臣的表兄,你们俩都说对方谋反,朕,该听谁的呢?”

    这话一出,王镇心里便有些纳罕。

    矛盾双方分明是他和定安公主,而且后者也只是污蔑他羞辱公主,目无天家,哪来就互相告谋反了?

    不对......

    这小子是睁眼说瞎话,心里也没憋着好吧?

    他上来一句话就把矛盾拱到了临淄王和定安公主之间,看似说话没动脑子,实则把事情给翻了个底,顺带着把其他人也摘了出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相王。

    少帝看了一眼旁边的相王,后者脸色铁青,默不作声,他沉吟片刻,忽然笑道:“其他事小,谋反事大,朕想说句公道话,皇叔,可允许么?”

    这话就更难听了。

    少帝毕竟是天子,现在说句话都要看皇叔的脸色,今天这对话但凡被史官记下来一笔,史书上都得记一笔“相王跋扈”。

    片刻后,相王脸色恢复平静,推开脚边的定安公主,对少帝躬身施礼后,心平气和地回答道:“臣惶恐。”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定安公主抽抽噎噎的声音。

    少帝正准备趁势开口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一个妇人站在殿门处,顷刻间,他闭上嘴,一言不发。

    相王也看见那个女人走进来,当即低下头,神情平和。

    太平公主环顾一圈,她站在殿门处就听到了刚才的几句对话,这时候站在几人面前,淡淡道:“临淄王向来纯孝,王镇平素忠贞,这两人若反,那宫里大概也没好人了。不知道,定安你平时做什么好事了?”

    殿内一片死寂,定安公主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头,有些不甘心道:“本宫是......”

    “你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宫?”

    太平公主微微俯身看向她,眼里倒映出一片冰冷,她随即看向少帝,后者嘴唇哆嗦了一下。

    “本宫以为,若真要谋反,也必然是定安公主,现在,谁附议,谁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