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同志放下饭碗,换上工作服,正准备跟往常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去车间,临近统考本应该很忙的儿子竟然回来了。

    “爱民,我正准备找你……”

    老韩倍感意外,正想着问问儿子为什么要去二矿办补习班,小女婿的父亲——总务科长老施居然也来了。

    紧接着,大女儿韩爱武、大女婿黄海山,二女儿韩爱华、二女婿张胜兵和三女儿韩爱梅、三女婿朱耀辉都来了!

    “爱武,海山,你们不要上班吗?怎么都来了?”

    “老韩,是我和爱民让大家来的。”

    在厂里的职务决定在家族中的地位。

    韩爱民很清楚靠自己很难做通老爸的思想工作,今天一早就找到施科长说明情况。

    施科长这才知道乔副书记原来是嫌自己的儿媳妇在厂里碍眼,这才推荐他儿子和儿媳妇去呈都的,一口答应了韩爱民的请求,赶过来帮着劝亲家公。

    离上班只剩半个小时,施科长招呼众人坐下,长话短说。

    老韩同志搞清楚来龙去脉,既担心又懊悔,苦着脸道:“早知道会闹成这样,我当年就不应该跟老余开那个玩笑。”

    “老韩,这不能怪你。要说跟同事开做儿女亲家的玩笑,我开得比你多。”

    “那现在怎么办?”

    施科长抬头环视着韩家的女儿女婿们,说道:“这事也没大家想的那么严重,惹不起,我们离他远点。既然乔书记嫌你们在厂里碍眼,担心你们在眼皮底下转会影响他女儿女婿的感情,你们能走干脆都跟爱民走。”

    韩爱武很早就参加工作,思想比较保守,惊问道:“施科长,你是说我们都跟爱民去办补习班?”

    “爱武,厂里的情况我最清楚,这是在这儿说的,你们千万别外传,厂里现在只是拖欠你们工资,我估计很快就不只是拖欠。”

    施科长抬头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韩爱民,一脸欣慰地说:“爱民闯出了一条路,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还不离父子兵呢,你们不去帮爱民,谁去帮爱民啊?再说什么叫停薪留职,停薪留职就是在外面干不下去了可以回来接着干!”

    “都去办停薪留职,都不在厂里干了?”老韩同志惊问道。

    “你不用办停薪留职,你可以直接办内退。”

    内退是厂里为了分流“富余人员”推行的新政策,动员老职工提前退,每个月发一点生活费,一直发到退休为止。

    但办了内退,到时候就比人家少好几年工龄,将来的退休工资也就没人家多。

    如果在大城市,办了内退,还可以找别的活儿干干。

    可这儿是偏僻的深山沟,根本没有再就业机会,办了内退靠那点生活费无法生活,所以没人愿意办内退。

    老韩同样如此,忍不住说:“我才不退呢,我就在厂里干,难不成我还怕他!”

    “老韩,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没必要跟乔书记纠缠。你想想,爱民正在干的是大事业,他那边正缺人。”

    “我去能做什么?”

    “帮盯着呀,帮着修修补补啊,你能做的事多了。”

    韩爱武再也忍不住了,忐忑地问:“施科长,我呢?”

    “爱民,你跟你姐说。”

    “好的。”

    韩爱民接过话茬,笑道:“大姐,二姐,二姐夫,你们过去有的是事干,可以先帮我们管食堂,也可以帮我们管宿舍。我们学校现阶段主要搞高考补习,但以后肯定会扩大经营范围。

    最多三年,我们就要开展职业教育,也就是办技校。你们完全可以把这三年利用起来,通过自学考试或者函授提升学历,到时候就可以做技校的老师,利用你们的专业优势给国家培养技术工人。”

    “你们还打算开技校?”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吴校长。”

    韩爱民想想又说道:“我们现在看着像是被人家赶走的,但我们早晚要杀回来。并且不是我们上赶着回来,而是他们求我们回来!”

    “什么意思?”老韩下意识问。

    “等我们办高考补习学校赚到钱,呈都的新厂房估计也盖差不多了,到时候厂就要搬迁,人可以走,机械设备可以搬,老厂区搬不走啊,到时候除了卖给我们开办技校,还能卖给谁?”

    “你们想把厂买下来!”

    “确切地说应该是想把现在这个老厂区买下来,不过那是以后的事。”

    “爱民,开补习班能赚这么多钱吗?”二姐韩爱华好奇地问。

    “我们的招生工作还没开始,现在就有一百多个家长通过各种渠道找我们,想把孩子送我们这儿来复习。二姐,你说我们能不能赚到钱?”

    韩爱民笑了笑,接着道:“三姐夫,一个学校能不能招到生,师资力量很重要。你要是愿意过来帮我,那你就是我们补习学校学历最高的老师,工资待遇肯定也是最高的。而且你可以一边教学,一边准备考研。”

    跟着弟弟干能赚到钱,有何不可?

    职工医院工资待遇低,韩爱梅早不想干了,只是没地方去,禁不住笑问道:“爱民,我呢,我去你那儿能做什么?”

    “校医,三姐,你的工作很重要,我们学校不但要有校医,而且要有卫生室。毕竟那么多师生,肯定会有人伤风感冒。二矿离双河卫生院那么远,没个卫生室师生就医不方便。”

    “行,就这么说定了!”

    “好。”

    “爱民,我呢?”大姐夫黄海山笑问道。

    乔副书记啊乔副书记,你不是嫌我在厂里碍眼吗?

    我可以走,我们全家都可以走,我们一大家子全被你给赶走了,到时候看厂里人怎么说你……

    韩爱民越想越有意思,不禁笑道:“大姐夫,你要是愿意去帮我,我就想办法把你调到基江铁矿保卫科,铁矿保卫科跟我们厂保卫科一样,加挂公安科牌子。而且人家跟大通矿务局公安处一样,设有好几个派出所。

    我们学校位置偏僻,治安必须搞好,接下来不但要有卫生所,也要有派出所。事实上二矿本来就有派出所,只是把人员撤走了。反正你只要愿意,就能去二矿派出所做所长,帮我们维护矿区治安。”

    “工资呢?”

    “工资学校发,只是工作关系在铁矿保卫科。派出所不能只有你一个公安干警,到时候铁矿保卫科会给我们派两个人来,他们的工资也是我们学校承担,反正不会让你做光杆司令。”

    黄海山参加过预考送考。

    调查组来组织第二次预考时,他在考场外执勤。

    韩家这么多人,他最清楚高考补习多么有前途,想到跟小舅子干可以做派出所长,不禁笑道:“行,只要不让我脱警服,我就跟你去二矿。”

    “耀辉,你呢?”施科长笑问道。

    朱耀辉已做好考研的打算,不假思索地说:“我没问题,再说爱兰都要去,我肯定要跟着去。”

    老韩同志没想到女儿女婿们都愿意跟儿子干,尤其二女婿和三女儿居然很激动,感觉这个世界乱套了,哭笑不得地问:“施科长,我们都走了,贵山和爱兰怎么办?”

    “有我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厂又不是乔书记家的!”

    施科长再次看向韩爱民,又半开玩笑地说:“况且有爱民在,贵山和爱兰又不是没退路,大不了到时候回来跟爱民干。”

    “真都不干了?”老韩同志一时间还是有点消化不了。

    “亲家,刚才不是说过嘛,上阵不离父子兵。”

    “我担心补习班干不好,赚不到钱,这么多人到时候怎么办!”

    “有这个担心很正常,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钱主席、焦校长、马校长、莫主任他们都在爱民办的学校入了股。多的投三五千,少的投好几百,老王家儿子有钱,一下子投了六万多,人家要是不看好爱民的学校,能投这么多钱?”

    “连钱主席都入了股?”

    老爸哪儿都好,就是有点盲目崇拜干部。

    韩爱民忍俊不禁地说:“爸,钱主席不只是入了股,接下来还要兼我们补习学校的校长。”

    “钱主席做校长,你做什么?”

    “我做教务处主任,我太年轻,做不了校长,毕竟做校长就要跟上级打交道。”

    “亲家,我这是没钱的,我要是有钱也要入股。”

    老韩同志一直以重男轻女而著称,见儿子办学校人家都投了钱,觉得他这个做老子的更应该投,立马起身要去房间拿存折。

    韩爱民很清楚老爸手里没多少钱,连忙一把拉住他:“爸,现在入股晚了,你真要是有这个心,等将来我们办技校时你再入股。”

    “晚了?”

    “股东大会都开完了,确实晚了。”

    老韩同志坐下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二矿的小学关门了,我们要是都过去,孩子们上学怎么办?”

    “去双河上小学,只是早送晚接麻烦点。”

    “中午吃饭呢?”

    “我们可以在双河租间房子,你办了内退,你和妈有的是时间,早上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就可以去双河菜市场买点菜,然后在双河街上喝喝茶、跟人家摆摆龙门阵、打打麻将,快到中午了去租的房子烧饭,下午放学再把孩子接到二矿。”

    韩妈很喜欢儿子描绘的生活,不禁笑问道:“爱民,我们都去二矿,有地方住吗?”

    韩爱民哈哈笑道:“我们把整个二矿的房子都租下来了,有的是住的地方,各方面条件只会比在厂里好,肯定不会比在厂里差!尤其住房面积,我们一家可以住一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