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了,乘客都往下走。慕正光和徐跟着人群走出码头,而后又进入码头,两人的速度已不如初来乍到时那么快,他们时常会停下来,拍摄大楼、江水和行人。

    第二次上船前,慕正光和徐排了很久的队,徐站在前面,慕正光站在后面。

    徐每次回头都能看见慕正光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有种向他伸手的冲动:如果慕正光是我的亲生弟弟,我应该会帮他擦汗吧?他装在口袋里的纸是不是用完了?就算没用完,也所剩无几了吧?我出汗比他少,但我装在口袋里的纸也快要用完了。

    徐取下书包,从中拿出抽纸递给慕正光:“多抽几张,不要客气。”

    慕正光抽了十张纸,且没说“谢谢”。

    船靠岸了,慕正光一下子就冲到徐的前面了。他是最先上船的一批人,而且,他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到二楼,上甲板。

    慕正光如愿以偿地抢到了栏杆边的位置,他回头看时,才发现他好像冲得过快了,徐还没到甲板上吗?

    徐看见原本在她后面排队的慕正光突然到了前面,之后,她也在冲,只是没有那么快。她曾到过甲板上,知道这次坐船的“目的地”和上一次不同,她在朝着不同的目的地前进!

    在前进的过程中,徐在想慕正光这人还真听话呀:我让他“一个人去就好了”,他就真的一个人跑了。但这样也好,他心思简单,比较单纯,我和他相处时也不用考虑太复杂的东西,不用费尽心思去想他不会误解我,更不用防备他。

    徐到甲板上时,人还不多,她看到慕正光双臂摊开,这不是在占位置嘛?幸亏人不多,他身边没人,只要人一多,他那摊开的双手就必须收回来了。

    徐走到他身边,面朝江水:“老弟,你跑得很快啊。我要是再慢一点,就跟不上你了。”

    “你来了,一切正好,谢谢。”

    想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好听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徐脸上的笑意更重了:“不用谢。你找的位置不错,站在这里,很适合看风景、很适合拍照。”

    大船开动,在江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那道特殊的浪似乎比别的浪更暗一些,也更有规则,像铁轨一般。

    站在甲板边缘,适合看风景,这倒是没错,但这里并不那么适合拍照。人太多,徐没办法取下书包、拿出自拍杆。离江水太近,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生怕稍不留神,手机便会掉入水中。

    此处的江水可能有几十米深吧,手机掉下去就再也捞不上来了。即便能捞上来,手机坏了,也没法用了,手机里存的那些照片,也都被水淹没了。

    饶是如此,徐还是冒着“巨大风险”拍照,她用双手抓住手机,用右手拇指点击屏幕,拍摄照片。

    慕正光在看江上的桥。

    大桥不止一座,上次坐船是在船舱里,在船舱里也许是能看见大桥的,但他可能错过了那段路程,所以没看到。这一次,他从一开始就站在甲板上,看着横在江面上发光的桥离他越来越远。

    岸边的灯形成了一条很直的线,乍一看去,也像是桥。

    江水两侧,高楼林立,不断变换的灯光,正在为这片天空染色。

    在拍了几十张照片后,桥的形状已太模糊,徐收起手机,准备专心看风景。

    坐船时,慕正光拍的照片很少,登船后拍了几张,对着桥拍了几张,船即将停,他又拍了几张。在那最后几张照片中,有码头的名字。

    他拍这些照片不是证明自己来过,也不是向谁炫耀自己来过,而是在往后的时间里,当他想知道码头的名字时,点开照片,就能看见。而码头旁边的大江、大楼,也都随着这张照片再次成为他的新的记忆,并与旧的记忆组合,加深印象。

    船再次靠岸,出了码头,又到步行街。

    步行街上的人还是很多,天色更暗,灯似乎更亮了。

    “出来玩是不是很有趣啊?”

    面对徐的明知故问,慕正光真诚地答道:“嗯,就是有点累。”

    “明天上午逛博物馆,不用晒太阳,也许就没那么累了。你饿了吗?要不要买点东西吃?买点水喝?”

    “我还有一瓶水没喝完,应该不用买了。”

    慕正光和徐第一次来步行街时,仅是径直穿过,到达码头。第二次来步行街时,他们在街边的店里逛了很久,但什么东西也没买。

    回到宾馆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今天的步数,超过了两万。

    慕正光不免感到担忧:今天的行程是从下午开始排的,而明天的行程是从早上就开始排了。明天下午去东湖,这个地方恐怕会为我累积巨量的步数。夜里的活动也不轻松,从长江大桥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又是几千步。加在一起,说不定能超过三万步。

    深夜,徐洗了澡,换了睡衣,把手机里的照片导入平板电脑,然后给慕正光发了条消息,请他一起看照片。

    慕正光也洗了澡,换了睡衣,但在接到消息后,他出门前,穿上了外衣。把蓝白渐变色冰丝T恤换掉,换成蓝色纯棉T恤。把冰丝套装里的短裤换掉,换成灰色长裤,这件事尤为重要。

    徐听到了敲门声,跑去开门。

    原来,徐穿着短裤时是这般模样!黑色短裤遮住膝盖的一半,白色拖鞋遮住脚背的一半。以前只知道她很美,并未想过她对人,不,对我的吸引力这么大。

    慕正光的目光下移了片刻,而后上移。上移之后,他发现这样做好像也不太合适,对方的头发、脸庞,都不是他能长久注视的。

    徐很想问他“你害羞了吗”?但这么问是不是太突兀、太随便了?

    而且,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是知道吗?他的目光中带着胆怯,在胆怯中又夹杂着些许的渴望。他不擅长掩饰情绪,虽然他的目光躲闪,但我还是能看得见他的心。

    “一起来看照片吧,你觉得哪张好,我就发给你。你有什么好看的照片也要发给我。”

    “嗯。”

    两人趴在床上,看完了几百张照片。

    在这段时间里,慕正光始终保持着谨慎。当他想挪动身体时,他要先估测距离,万一碰到徐就不好了。在直视徐之前,他要先用余光瞟一眼,若是角度不合适,便立即收回,以免造成冒犯。

    徐在翻身前都会先看看慕正光。对方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她也要和对方保持距离。不严谨地说,两人的友好关系,就是建立在距离的基础上的。如果这份距离不是在恰当的时间缩短恰当的长度,那就有可能造成关系的崩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