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大理石长椅上刻着一行小字:我看到了【绝症】,我们一定会因此而丧命的【绝症】。

    一位中年男子跨过盛开的蒲公英与牵牛花走到她身后,“林院长,新药已经可用了。”

    青年女子蹲在长椅旁边,听了这话之后,她心里似乎有了什么新的主意,或者是终于下定决心。

    她挽起卫衣的袖子,用小臂拂过那行字,被秋雨淋透的光滑石板冰凉刺骨,寒如霜雪,非同寻常。

    她站起身来,稍加思量,“知道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不过,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值得彭副组长亲自来一趟吗?”

    “这是组长的意思。不然谁想凌晨加班呐?”

    “年轻人,不能这么想啊。余组长也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深夜不眠。药,那不过是对外面的说辞。病人到了。但这里可不是什么正经医院,而是坟场。”

    “无所谓啦,没有区别。组长前两天说【他】的墓碑最好还是不要碰。【他】看到的【绝症】至少有一半放到了墓碑上。这一半【绝症】因为新药的缘故,格外活跃。”

    “把墓碑修成长凳的模样,【他】的本意可不是让旁人远远避开。余组长说的,我之前就听过,你不用再传给我。”

    “是。我先走了,您继续。”

    “不必。余组长的建议,我们还是得听一听的。反正新药也不是一直都在。我等得起。”

    她捋下袖子擦去水渍,转过身来,与副组长同行。新药可不是今天凌晨才到,而是现在才可用。新药的存放地点不是什么秘密,那栋白色大屋离花园很近,离墓碑很近。

    两人沿着草地里的小路前进,穿过了一道白色拱形门,这才算是正式离开花园。

    被高墙包拢的花园只是医院的一小部分,新药存放在医院的一角,那是一栋玄青色的大屋,砖墙,灰色三角顶。对外称作病房,对内称作仓库。

    两人推开病房的大玻璃门,顺着走廊走入一间小屋,在见识新药之前,他们还需要做一些额外准备。

    病房共有两层,第二层才是存放新药的地方,考虑到新药的特殊属性,把第二层称之为活动场所也不为过,这些活动场所包括卧室、浴室、餐厅、教室、混合实验室。

    初建时,第二层只有两间卧室,每间卧室住六人,六名男生,六名女生。卧室内部极其空旷,只在地上摆了一个超大的地铺,但空余的地方比这张地铺还要大得多。

    药品之间时时产主一些和谐或不和谐的故事,这正是合住的本意,然而药品更新太快,无论是和谐的故事,还是不和谐的故事,都会产生不良反应。

    现行阶段,非必要不合住,有必要不分住。

    为此,病房的第二层几乎是重修了一遍,这可不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多加几面墙就能解决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只放一张床的卧室和放两张床的卧室,不能一概而论。

    有些人的卧室还包含了其他作用,他们的故事需要有其它媒介,这也不能一概而论。

    此外,新药不能和旧药合住,这是规则。

    每侧六件房,间间皆不同,可以不住人,但绝对不能多住人。

    这一批药,都很特殊。

    副组长推着一辆三层送餐车走到第二间卧室门口。送餐车第一层上摆着试管、滴管、烧杯,第二层上摆着各种颜色的溶液,看起来有点像做化学实验的架式。

    院长尾随其后,从容、悠闲,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不像是去问药、治病的。从那套极其散漫的服装上看,说她是准备去逛街,估计也有人信。

    可送餐车的第三层上确确实实摆满了各种药品,以及棉签、注射器、输液瓶。

    院长后发先至,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卧室的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卧室内的摆设并不复杂:书桌,书柜,椅子,隔帘,两张床。

    住在这间卧室的是一对兄妹。

    男生14岁,女生12岁,因此,隔帘和两张床就显得很有必要。

    副组长进屋之后启动送餐车的照明功能,他清楚地看到男生已经熟睡。女生在隔帘之后,看不到。

    院长开了一只1ml注射器,装了一管颜色绚丽的溶液,走到男生床边,象征性地把注射器塞往前推了一点点,少许绚丽的溶液飞射而出,在空中折出星星点点细腻的彩色光。

    副组长看到那些光,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院长直接坐在男生的床上,与副组长面对面,冷生发问:“你一直看我用这种药,你对它了解多少?”

    副组长尴尬一笑,“我知道的不多,好像是某种维持生命运转的必备物质,但一直没有得到验证。注意,我说的是好像。”

    “哼,哪来的那么多好像?我怎么记得你就是开发者之一呢?”

    “我爸给我开的后门,挂个名而已。”

    “那就不奇怪了,年纪轻轻就奋斗到副组长的位置,注意,是不加班的奋斗。平时乱说话,也没人找你茬。”

    “可没办法呀,组长喜欢加班,我这不也来了吗?怎么这次没见着组长?”

    “余组长负责的是那个女生,现在当然见不到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她没告诉我。我这个副组长当得像助理一样,天天净干些跑腿的事。”

    “工资照发,又没亏你。行了,不说你的闲事了。这种药的作用有许多个,但用在这里,主要是为了暂时抵消新药的抗拒性。”

    “抗拒性?”

    “这确实是维持生命运转的必备物质。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抑制剂,抑制人的痛觉、味觉、记忆产生、记忆回溯等等等等,几乎是人的一切非必要生命活动。”

    “或许吧!这一管下去能起效多久?”

    “十分钟。所以,赶快。别耽误我的时间,你不想加班,我也不想加班。”

    “这不是你先和我闲聊的吗?”

    “了解同事的工作状态和工作能力,这可不是闲聊。余组长肯定也了解过。”

    “你这话真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有时间也去摸一摸【他】的墓碑。好了,这些事就先到此为止了。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院长起身,副组长坐到了床上,余温尚在。

    她给了副组长一个眼神,副组长连忙起立,然后换了个位置,又坐下去了。

    “喂,起来!不想被新药影响到最好离远一点。你该不会已经被影响了吧?你有这么累吗?如果这一针扎上去,你还没有起来,明天就自愿离职吧。”

    “为什么?”

    “Ⅱ型抑制剂足以抵消新药的影响。如果你是因为新药,所以才非要坐在他的床上,我打完这一针之后,你不再受影响,总该起来了吧?你要是还受影响,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