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能在历次腥风血雨中全身而退,自然是老官场不倒翁。他叹息道:“当年诚意伯向陛下献计溺死小明王韩林儿,就遭到陛下猜忌。陛下扶持浙东党多年就是为了制衡李善长等人,奈何杨宪一死平衡被打破,陛下起了兴大狱的心思,要重整朝廷。可他刘伯温洁身自好不愿为陛下手中利刃。”

    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乘龙快婿,感慨道:“刘基(伯温)几乎已是必死之人,却能被你所救。你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不亚于当今皇后和太子。”

    “老泰山高看小婿了,不过是拿大元国玺才换的诚意伯一命罢了。”

    朱樉很不高兴,我把大元传国玉玺放上去才跟太子差不多。下一次我哪里去找那么多玉玺来跟朱元璋交易呢?

    徐达闻言语塞,对于老上司的秉性深有感触。想想自己四十四岁当打之年却要避嫌在家。

    “不管怎么说你是陛下嫡亲子,只要不是造反大罪谁也奈何不了。”

    徐达的话很有自信,只有来自后世的朱樉知道朱标死后,晚年的朱元璋是多么嗜血残暴。

    他们在谈话时,敏敏抱着狗娃和徐妙云坐在院子石凳上。

    原本大大咧咧的敏敏一脸担忧道:“相公本是大鹏鸟被关在金陵城中如同一只家雀。”

    徐妙云手拿针线正在缝制狗娃的小衣,不由安慰道:“夫君哥哥吉人自有天相,这么多年沙场刀箭都未伤他一丝一毫。”

    说完将袖子在狗娃胖乎乎的小手上比了下长短,敏敏眉头紧锁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汉人的朝堂上心眼子太多,一步踏错恐将万劫不复。”

    “相公身上维系着一家老小安危。我等虽身为女儿家万不能坐以待毙。”

    徐妙云看着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姐姐怔怔出神,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傻乎乎的大姐才是家里主心骨。

    于是出声道:“姐姐有何吩咐?妹妹照做便是。”

    敏敏帖木儿将小狗娃哄睡,一脸凝重道:“相公在被皇帝收走兵权后,遣散了军中将领。平日出行只有三宝一人随行,虽说相公武艺不俗,但难免会被有心人算计。”

    徐妙云立刻猜到她接下来的行动道:“姐姐是想贴身护驾吗?那狗娃交于妹妹照料便是。”

    “你我同患难共生死多年,早已情同姐妹。他日你有孩子应交于我照顾,妙云,你比姐姐会理财,相公的所有家当便交于你了。”敏敏帖木儿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那是秦王府积攒的所有财物,是朱樉东山再起的最后资本。

    朱樉将缴获的价值一千一百万两白银的金银珠宝,分了两百万两给安民军将士,又用三百万两给朱元璋交保护费。剩下的六百万余两,连同燧发枪和佛朗机炮,被他埋在了秦岭的一处秘密山谷。

    见敏敏将秦王府最后一点家连同亲生孩子当交于自己,这份信任让徐妙云感动不已。

    她仔细思索道:“姐姐若要成大事光有钱财不行,还要有根据之地。夫君哥哥困在京师受陛下监视,就藩希望渺茫,不如我们就在京城开一些产业,既能让钱生钱亦能招揽人手。”

    徐妙云虽是长女掌管徐府大小产业,在她出嫁后这些产业是要交还到世子徐辉祖手里。

    闻言敏敏眼睛一亮,她微笑道:“不愧是女诸葛,以商业盘踞金陵必不会让皇帝起疑心,若是咱们秦王府的产业能囊括半个金陵。”

    徐妙云接道:“待天时一到,金陵日月换新天。”

    凉亭里朱樉和老丈人正在下棋,老丈人见他臭棋篓子一个,只好换了一副象棋。

    见他握着车按兵不动,出声问道:“你心神不宁,可是最近有烦心事?”

    刘伯温是朱元璋的谋士,在狗娃未到开蒙年龄,未免引起朱元璋疑心,他私下里可不敢频繁接触。

    只好说道:“最近父皇经常拿些奏章给我批阅,小婿不知这是试探还是何意?”

    官场老油条徐达抚着长须笑道:“这是陛下以你为棋,为了敲打太子。”

    听到这话,果然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重活一世他可不愿意再重复工具人命运。

    他说道:“若是我不依陛下之意呢?”

    徐达摇头道:“你会依的,因为那是储君之位,自古不动心者未有几人。”

    “储君之位?不过是把我当成河底捞月的猴罢了,既然陛下一心想让我当工具,我便砸了他的如意算盘便是。”

    看着豪言壮志的女婿,闻言徐达轻笑一声道:“你不了解我们这位陛下,在他还在当大头兵时就在谋划着当大帅了,寻常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天资聪慧者不过三步,而你的父亲洪武皇帝是看十步。我跟他一起长大,他比我大四岁,我等一起放牛之时,他就将自己比作汉高祖刘邦。”

    “仅靠着寺庙学来的几本经书上认得字,他就可以得到郭子兴赏识,甚至将义女也就是你娘嫁给这个一穷二白的朱重八。你做的最对一件事是将兵权毫不犹豫交了出去,否则戾太子刘据和废太子李承乾就是你的下场。”

    徐达继续说道:“你父亲当年兵不过七百就敢带着淮西二十四将夜袭张知院的数万元军,大败敌军还俘虏两万。他带着老夫、汤和、费聚四人上山略施小计就让驴牌寨里的三千多民兵投降了。”

    朱樉对于朱元璋这个父亲在登基前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仔细想想能从开局一个碗到坐拥天下的人,古往今来出身最贫寒的帝王只此一位。

    徐府下人提来一个茶炉,将铜制水壶放在火上,火焰跳动不一会蒸汽冒出水开了。徐达将茶盏用沸水烫过,将上好的碧螺春倒上再加水,茶叶的青绿在水中散开。蒸汽氤氲中飘出淡淡茶香。

    徐达将茶盏放在他面前说道:“合适的山泉水,合适的水温才不至于暴殄天物。贤婿你说对吗?”

    朱樉前世爱好咖啡,不懂茶道但是他明白老丈人话的含义。

    将清茶一饮而尽,徐达见他喝茶的方式皱起眉头道:“这品茗在于一个品字,如此牛饮实为不雅。”

    朱樉放下茶盏大笑道:“为什么要在意那么多规矩,神农氏发明茶汤不就是让人喝的吗?”

    这话将徐达逗笑道:“粗鄙,粗鄙不堪。你果然是上位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