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因利而合的一些合作,他在圈里也已经司空见惯,但在看到这句话时,心脏还是发沉。

    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从那个紧绷的氛围中脱出来,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

    外面早已过了中午。容隐冷淡扫了一眼天际,旋即弯腰坐进车中。

    他没有避而不谈,反而冷静,跟她讲了容家和谈家的这次合作。

    一如之前的许多次,这个矜傲的男人竟给她一种像溪水流动一样娓娓道来的感觉。

    罕见的、在外人面前所不可能出现的耐心。

    舒清晚也正在看两家的合作项目,这是一条已经牵了很久的线,背后涉及的利益巨大,分量不必多说。

    不可能中止,也不可能取消。

    看这种种操作,两家现在准备做什么,并不难猜出。

    而即便是联姻,可能也只是其中一环而已。

    这几年,她的成长果然很大。

    对于这个圈子的弯绕手段都已经掌握,现在也能读出藏在这些家族背后真正的目的。

    在成长,在从容。

    “不仅是合作。”他答她今天的问题,“叫我回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暂时不会。”

    “不要多想,等我回来。”

    低沉的男声从那头传来。

    舒清晚安静了下。

    她很轻地应了一声,眉眼冷静。

    舒清晚在顶楼,可能是有什么事,莉娜过来叫她。她没再多说,挂断电话。

    走出去后,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现在合作转移到州越,谈微过来了。但容隐不在,现在顶楼这边负责招待。

    舒清晚微顿。

    杭助理在安排着。乍一回头看见莉娜带着她过来时,差点失去反应。他的头皮发紧,拧紧眉,偷偷睨了莉娜一眼。

    莉娜不明所以,她抓着舒清晚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杭助理眸中藏着的千言万语她接收不到。

    舒清晚也没在意,谈微已经到了,这趟差事她刚好摊上。

    上次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她们的纠葛还不是一般的深。

    杭助理想替容总阻止的,但是公司上下竟只有他知道这件事,他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

    谈微看见她,明显也认出了人。听完介绍,她点点头,眉眼弯弯地打着招呼,“舒组长。”

    舒清晚回以一应。

    她果然很漂亮。代入少年时的容隐,她想她也会喜欢上。

    其实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只是作为合作方,谈微今天正好过来一趟。她跟州越招待的人闲聊着,但目光频频落在舒清晚身上。

    不是那种恶意的,反而是带着笑的善意。

    相比平时,舒清晚微有些沉默。

    距离近了,对方身上的味道也淡淡萦绕在鼻间。

    舒清晚认得出来这个味道。

    她跟容隐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和现在谈微身上的味道,是同一种基调。

    她刚开始研究香水的时候,他送过她一瓶,味道亦是相近。

    所以对这个味道,她很熟悉。

    真有羁绊的人,他们之间的渊源即便不明说,也会藏在千丝万缕之中。

    她不动声色地敛眸。

    谈微也不久留,快要离开时,她朝舒清晚轻一眨眼,拉过她的手说:“清晚,我好喜欢你啊。”

    舒清晚一愣,微微一笑,礼貌道谢。

    谈微也不介意,毕竟她们只是见过两面而已。她说着:“下次再约。”而后便带着助理离开。

    莉娜都惊叹她们可真有缘,庆幸自己今天还好抓了舒组长这个壮丁。

    转头就对上杭助理幽幽的视线。他深吸一口气。

    ——你就继续玩扫雷吧。

    -

    中途被应酬绊住,容隐直到很晚才回来。

    舒清晚刚刚收拾好上床。

    灯刚关掉。

    他进来时,并不知道她是否睡着。

    可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带着自信和从容,从不见窘迫。

    他去洗了个澡,很快回来。

    舒清晚没有睡着。她闭着眼,却很清明。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吻在她细嫩的颈边。

    缱绻动情的夜。

    她抓住他的手,微微回身,很快就被他吻住。

    男人眸色太深,深浓如墨。她对视上,暗得她心惊。

    他拊过她的后颈,手背青筋凸起,俯首吻住她。

    不留缝隙。

    室内昏暗一片。

    舒清晚闭上眼。咬了一下他的舌尖,而他并不受影响,还在深吻。

    她去抓他的手臂,指甲轻掐着。

    他们今天,明显要比平时安静。

    她很容易的就被亲出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容隐才松开她,只安静地抱着,呼吸落在她颈边。

    屋中与外面的夜色融为一体。

    静谧良久。

    “清晚。”

    “只谈恋爱,如何。”

    他嗓音微哑。

    这应该就是他回去了一趟后的答案。

    而与其说突然,不如说她早有预料。

    早就料到于他们而言,结婚会很遥远。

    她闭了闭眼,心中很静,声音轻不可闻。

    ——“好。”

    “给我一些时间。”

    他微顿。最终也只是吻了吻她,没有多言。

    “嗯。”她出乎意料的平静。

    -

    翌日,是周末,舒清晚约好了要去鹿苑那里。

    鹿妈妈酿了不少青梅酒送过来,喊她去拿。

    而且,她有些乱,他们之间的事情比较突然,她还没能淡然面对。

    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他似乎都知道。

    没有多言,只是撩眼看她:“我送你?”

    “不用,我开车就行。”

    她避了下他的目光,挑着衣服。

    无意间瞥到虞杳杳送的那个礼物盒,心想着,还是得收起来。放在这里还是有些惹眼。

    他打着领带,也就没多说。他还有工作要忙,待会也要出门。

    舒清晚明显感觉得出,他最近比以往忙了许多。

    她低眸,挑着要戴的首饰。

    目光落到林太送的那对耳环上时,微有一顿。

    可以说是很精心的礼物。不仅适合她,价值也不低。当时林太说,看到时就觉得很适合她,所以就挑了它送她。

    这样的惦念,或许,有些太有心了?

    她取过那对耳环,照着镜子戴上。若有所思,无意识地问他说:“林氏、林家,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吗?”

    她想起了上次见过的林太的女儿林馥一,那位年纪轻轻就已经稳坐林氏总经理位置的女孩。

    一面之缘而已,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

    “嗯,两个儿子,林馥一排行第三。”容隐想起什么,倒也没有避讳她,“但林馥一不是亲生。”

    这件事没有公开。只是之前林家老大跟他有些相交,托他办过事,他才会知道这样的隐秘。

    而圈里的这些事情,他与她说起也是常事。教她带她,已成习惯。

    舒清晚乌睫轻颤,倏然抬眸。

    明显一怔。

    但也只是别人家事,她很快恢复平静,穿戴好,同他一道出门。

    到了鹿苑那里,十几坛青梅酿全都摆在地上,场面出奇的壮观。

    舒清晚都愣了下,随手将手机搁在桌上,颇感兴趣地蹲下身去看。

    “阿姨做了这么多?”她惊讶。

    鹿苑倚在桌边,“是呀,喊着让我给你送过去,还让我多送一点。大头是你的,我是附赠的。”

    舒清晚笑出声。

    “哎,宝贝,下次我回家你跟我回去玩吧?我家乡可好玩了。”

    她眉眼轻扬,“好啊。”

    正聊着天,舒清晚的手机震了几下。鹿苑往身后一掏,随意看了眼,说着:“你有信息。”

    ——是舒母的信息。

    鹿苑看到,都在说她弟的房子和工作。

    不由皱起眉,清晚在北城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这么操心过她。

    鹿苑一边将手机递给她,一边愤愤地问说:“晚晚,你会不会委屈?”

    她打抱不平着,这也太偏心了。

    舒清晚接过来,但是没看也没回。

    听见问题,她愣了下。

    ……好像不会。

    他们是给她弟很多,给她很少,但有他在身边,他弥补上了所有,给了她更多,所以她可以去忽视家里的那点不平等。

    比如上次,知道她妈妈要给她弟买房,他直接过了一套北城的房给她。她心里是有感到不平衡,但那点不舒服很快被他处理得再不见踪迹。

    不是真的需要那套房,只是这个行为就已经足够。

    安城的房和北城的房,没有可比之处。

    他强势又直接地进行了一次降维碾压。

    这些年也是如此。

    因为他给她给得太多,多得满溢,才叫她可以忽略一切不平等。

    在鹿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很突然地意识到,因为有他,所以她这些年都不会觉得委屈。

    她咬住唇,神色怔然。

    一开始,跟他在一起这件事看起来很遥远,也很不可能。可她喜欢他,想要的只是能跟他在一起。

    没想过未来,也没想过以后。

    就跟飞蛾扑火一样,不管不顾,勇敢热烈。

    后来,这个愿望明明实现了。

    他们在一起了这几年。

    她明明得到了他。

    她怔怔垂下眼。

    突然豁然。

    他对她很好,她已经知足。

    并无埋怨。

    他没想过结婚,所以他跟她,可能就是走这一程而已。

    她突然改变了想法——无论时间长短,何时结束,结果如何,她决定只享受、沉沦这一场。至于什么时候就到了这一程终点,再说。

    放下所有执念,她就是胜利者。

    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想通的某个节点,舒清晚终于想通了。

    跟他走这一段没有结果的路,哪怕时间不长,也会毕生难忘。

    他是京城容家的人,现实摆在面前,或许他们之间本就不可能有未来。

    以前是她年纪轻,太天真。

    就跟大一的时候一样天真。

    她自嘲地想——

    回头一看,这些年怎么都没有什么长进?

    忘记了吗?你们之间本来就隔着天堑。

    舒清晚弯了弯唇,心口的郁色好似消散,低眸去看坛子里的青梅,轻声回答:“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