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沈丞相径直摔了碗,目光如炬刺向他,“你江家算个什么东西。”

    沈夫人吓得心神一跳,想着宝贝女儿好不容易回门一次,别因为一点小事闹得剑拔弩张。

    “不就是塞个人进入国子监,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商量的,一家子用膳,哪就至于摔碗拍桌了。”哄了一下沈丞相,沈夫人又给江御林找了个台阶下。

    “御林勿要怪罪,你岳父他受病痛缠身几月,近些时日心绪总是不太好,有口无心的。”

    不曾想,沈夫人的让步助长了江御林的嚣张气焰。

    他没有给面子,反而意味深长的阴阳道,“岳父大人身子不好,气性还是那么大,就跟从前一样啊。”

    他用木筷左右挑剔,翻来覆去弄着沈夫人亲自下厨,准备了许久的饭菜。

    “可现在岳父大人应该睁开眼睛往外看看,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早已不一样了。您还总惦记着沈家满堂荣耀啊,沈家没落啦。”他哈哈笑。

    沈丞相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他冷眼看着江御林手握大权之后,脸上露出的小人丑态。

    江御林也回看着沈丞相苟延残喘的虚弱模样,又不禁想到之前沈丞相威严庄重的样子,两相对比,心里一阵快意。

    那时候的沈丞相虽说也给他些许薄面,会带着他四处相与朝臣官员,可字里行间却掩饰不住他对自己的嫌弃与轻蔑。

    听到别人讽刺暗笑自己位置低,攀上了丞相嫡女,老鸦挑了高枝飞,运气好罢了,沈丞相也不曾处置那些官员。

    似乎看穿了江御林的想法,反而训斥他,“君子有容乃大,况人的脸面是要靠自己挣来的,不要寄希望于旁人的赠与,若我一路提携你竞升高位,旁人也不会服气,反而说你谋权只靠妇人裙带,娘家关系。”

    什么脸面靠自己争,古往今来,靠岳家提携起来的人又有多少?朝中多了去了,都是因为沈丞相冷眼旁观不肯帮忙,他才迟迟升不上去,否则何至于要去边关吃苦,九死一生?

    沈丞相寻常也不过是给他些引荐,从不提升官的事,又有什么用呢?

    沈夫人倒是帮着他说过一两次,都被沈丞相给反驳了回去,他看着江御林,别说他不会给,就算是给了,旁人也会笑他德不配位。

    江御林当时面上应好,说他做得对,背地里咬着牙,恨不得将岳父千刀万剐。

    而今,沈家已经不足为惧了,他就是要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反正方才他已经从沈夫人的口中探听得知,裕王殿下只是代替小皇帝来看看沈丞相而已,因为小皇帝不得出宫,并非是他裕王殿下自己要过来。

    那裕王殿下与沈家没有交情,不可能会帮衬沈家,沈家还有什么依仗?

    昔年的那些人纵然是沈丞相的门生,可也应该明白,现在更得上恩的人,是他江御林,而不是沈丞相的嫡子。

    沈湘欢眼看着爹被气得咳嗽不止,坐不住了。

    “江御林,你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胡说些什么?”

    她顾不上周全平和的体面,不想叫父亲母亲担心,便直言他的名讳,让他闭嘴。

    “湘欢,好好劝劝岳父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了。”江御林嗤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若是我交托的事情,岳父大人找舅兄寻人办妥,我也会记住沈家为我江家之后做的这点微薄小事。若将来沈家有难,自然了,我也会酌情帮衬一二,毕竟我不是不知恩的人。”

    “知恩?江御林,你也配说这句话。”

    沈丞相气极反笑,掠过江御林,看向身侧的女儿,“湘湘,看见了吗?这就是你当年不顾家里父兄反对,誓死都要下嫁跟随的男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吗?”

    沈湘欢的眼角有些湿润,眼尾红得很明显。

    见到女儿埋头不说话,咬着唇,一脸的羞愧内疚,沈丞相到底不忍心再追问她。

    他冷眼打量江御林,“狼崽子长大了,不懂得反哺报恩,反而要来手刃逼迫他的岳父。”

    江御林刚愎自用,虽说也有些才学,可要不是沈家,他能在科举当中取得好名次么?与他同行殿试竞争的人,可都是京城的士族!

    他一个没落的江家后人,若非阅卷的阁老看在沈家的份上,松了审阅给了提携,他能进入翰林院?

    要不是带着他四处与人相交,他哪里能够得知朝政时局,不知要在翰林院熬多久。

    只可惜江御林蠢笨,根本不知道脚踏实地,纵然有机会也抓不住。

    在官场混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值得一提的功劳,吏部的人几次提携官员变动官位来找过沈丞相,明里暗里都说过江御林不论是从年历亦或是建树方面,已经给了很大的酌情,还是提不起来。

    沈丞相也觉得丢脸,索性就叫吏部的人不用管他。

    可也不能让他在末尾挂着太久,在朝堂混不下去,沈丞相只好暗中找了同僚,给了他远征的机会。

    这才有了他的柔然之功。

    可也不完全是他的功劳,到头来还不是靠着他那个什么带回来的女人和私生子,才拿下的柔然。

    可惜江御林看不明白。

    他还自大狂妄,卸磨杀驴,“我可不知道岳父对我有什么恩。”

    “何况,就岳父大人从前的奚落轻蔑,我不记恨,已经是我大量,您应该心存感激我没有对沈家下手。”

    沈丞相呵呵笑,“......”

    这顿饭,吃得炮仗一般。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沈家后庭院最高的阁楼上,站着一位俊美男子,他长身玉立,正静声看着这场撕破脸的好戏。

    他正是原本说离开,不要人相送的魏翊。

    “如王爷所见,江御林的野心已经被您松手放去的权势,一点一滴喂得很膨胀了。”他身后的人评道。

    一切都在计划中。

    魏翊却没有笑。

    他眸色幽深,定定看着不远处躲开众人,低着头抹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