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湖基地站,到了!”

    闷罐车的铁门猛地往两边滑开,闯进来的寒气瞬间冻醒了沈如松,几束手电筒光打进来,一队穿着黑大衣的士兵们边走边用撬棍敲着车厢壁,叫道:“花湖的,下来报到!”

    后头跟着的狼狗戴着口笼,兴奋地摇头晃脑,不住地低低“嗷呜”着。

    沈如松扫了眼睡正香的高克明,犹豫了下还是没叫醒他,自个儿一骨碌爬起身,搓了搓手,心说真得去把背包里的皮手套拿回来,他跳下车,眯着眼,而远处瞭望塔探照灯射出的光束直贯刚刚鱼肚白的天空。

    雪没过了靴跟,步子走的像拖的一样。沈如松和五个分在花湖基地的同学到了行李车厢,这半人高的行军背包里装了士官生的全套家伙什,大到轻型三防衣、战备工具箱、被子,小到药瓶、指南针,再加携行具挂着的零碎,四十多斤压着在雪地里走,换谁都轻松不了。

    不少送行的人钻进行李车厢帮忙找着包,要走的人就扎个弓步,“嘿咻”一声背上。

    使坏的就趁同伴背上包的那刹那用力一扯,看着仰面跌倒的囧态哈哈大笑,吃亏的反手便抓起团雪糊过去,骂骂咧咧地说报到了还来这茬小孩子才做的屁事。

    沈如松看那伙打闹的人都给看笑了,乍闻地一股酒香,小酒壶便砸了砸他肩膀。

    “喝一口?”

    说话的人叫吴族勇,裹着围巾只露出了双浓黑地仿佛画上去的粗眉毛。

    沈如松接过酒壶,“滋溜~”酒下了肚,鼻头当即就不凉飕飕了,呼出口长气,尽数冻成了冰雾,他把酒壶传过去,说道:“唔~不是苞谷酒的味啊,喝着纯,好!”

    酒壶绕了圈回到吴族勇手里,这哥们扒了围巾自己猛灌了一大口,黑脸顿时红了,燥热地挥起拳来,说道:“这个点喝包谷酒太丢份了,现在玉米都改种地表了,以后天天配给都他妈喝这个,我这是我老爸弄的龙安春,不是今天我都舍不得。”

    沈如松咂摸着味道,确实,口感柔和,顺畅甘甜不上头。

    龙安春采的是地下城母亲河龙江的上游岩缝水,原料是地下城产的大米、高粱,一年控制着不许酿多,这好酒,沈如松还真没喝过几次。

    眼瞅天都亮了大半,基地马上来人接兵了。

    沈如松轻拍掌,说道:“好酒攒着,咱们明年过年了喝顿大的,再庆祝庆祝。”

    吴族勇捅了他一肘子,斜眼道:“立功了喝啊!第一年拿个一等功!你说喝不喝!”

    沈如松后脑勺一仰,怪声道:“要是第二年拿个二等功呢?”

    “那他妈更得喝啊!”

    众人轰然大笑,有人跳着箍住沈如松脖子,喊道:“快揍快揍,这小子上车以后就没机会了,每次这小子上台受表扬我就想揍他,快快快。”

    大家立时围过来,象征性攮了几拳,又把给连连讨饶的沈如松给提溜起来,吴族勇给他拍着雪,感叹道:

    “松哥啊,我们这堆人里,数你脑子转的最快,你来做士官生真是屈才啦,你小子以后肯定牛叉坏了,天大说不定都能考进去,发达了记得把哥几个也带带。”

    沈如松知道吴族勇说的是他在学院时,军事课文化课都几乎满分,所以格外得教官青眼的事,他“嗨”了声,不置可否道:“这个谁说的清楚,十年后只要活着,四级军士长总是有的。”

    “是哦,慢慢来吧。”

    “不说了,长官到了,保重,好好的。”

    吴族勇比了个“六”的手势

    基地士官挎着手枪来了,大喊着:“列队!”。到站的士官生们匆忙整队。而送行的人默默在旁目视着他们渐渐走远,消失于车站后。

    天早已全亮了,沈如松手插着兜,靴尖踢着雪一步一挪,他面罩围巾都没戴,甚至抓起面粉般的雪往手里团团再贴脸上冻一冻,这么做当然有辐射伤害,但无伤大雅,离废墟城市越远的地方辐射越第,而且沈如松这代人抗辐射性已经挺强啦。况且跟这个比起来,他更觉得这会儿躁动的心更抑制不住。

    地下城说是很大,但也很小,从城北到城南,坐轻轨三个半小时就到了头。

    每逢休息,大家骑着自行车四处逛公园,铁车轮“咔啷咔啷”地把看报大爷们吵地头疼。去集体劳动的时候,班里就偷摸溜去水果园摘东西吃,大家轮着放哨,有什么吃什么,吃完了擦擦嘴再搂些回去,土法酿酒喝。

    几十个大男孩凑起来,总不可能无聊的。

    火车仍然停着,工人们正在给火车加煤,肩扛手提地从露天煤堆中挖来,而平时铲开的雪因为辐射值太高,要过滤净化多次才能烧开饮用,加进交通工具水箱里倒是物尽其用。

    花湖基地不大,沈如松坐在车站里就能一眼望遍小山坡下边的基地全景。

    与102部署基地如出一辙的灰褐色营房与十几栋六层高的“复兴”楼,铁丝网架了两道,围住了建在小丘上的基地。

    沈如松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凝神望着远处封冻严实的花河,宽阔的冰河向着辽远的山壑伸去,沈如松那不大的杏眼瞧到,就在河岸边枯草丛中,有约莫五个班组,五十人的样子在前行,他们的雪地伪装服几乎把他们彻底融进了环境中。

    沈如松扬了扬眉毛,这些人像是要沿着河岸穿进密林里,按照复兴军操典,冬季尤其是寒季是不会允许除猎兽步兵以外的士兵贸然深入密林。

    地磁紊乱加上畸形种窥视,和预报不到的突兀风雪,一旦错过了交汇点,冻得截肢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如松心想这该是季度巡逻才是,毕竟铁路沿线不少低洼地区完全不适宜载具通行,很多需要人力检查。于是他随意扫了两眼,便继续饶有兴致地看人们凿冰捕鱼了。

    车站四面漏风,沈如松坐了不消一刻钟就感到四肢阴冷,他站起身来活络筋骨,嘀咕怎么还没发车,正扭着腰呢,几个戴护耳帽的铁路工人快步经过,沈如松手扶着月台,跳到轨道上,追问道:“哎,大哥,什么时候发车啊!停的久我就吃饭去了!”

    铁路工回头上下打量着沈如松,半罩式面具下闷闷的话语被晨间阴风裹地晦涩不明,沈如松无奈贴近了几步,大声道:“麻烦您再说说?”

    “不知道!”铁路工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