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时,一般在六点左右太阳就开始落山了,再过半个小时便会昏影终止。而到天黑时,队伍才刚确定了宿营地。

    偏离路线不单让这段登山路异常难走,同时还让营地变得很难建立。这片区域尽是陡坡,几乎没有一片能稍微平整些,而陡坡之外是大块大块的花岗岩,在那儿打帐篷的桩基太强人所难了。

    不得已,戚林夫只能派出侦察兵去探路,回报在两公里外的某个悬崖下有处比较合适的平地。

    相比于在陡坡上扎营,戚林夫宁可冒着落石的风险睡一晚。

    大队人马在悬崖下建立营地,彻底天黑后也不敢派人去收集柴火。虽然有老兵建议戚林夫下吃冷罐头的命令,但大家显然不是很想理这个提建议的人,躲帐篷里就煮开了自热食品。人们当然知道自热食品只有两份,应该留着应急,但,又何必呢?

    今夜轮到沈如松站岗,一掀帐篷门,寒风差点叫他呛住一口气给顶回去。他压着身子,和邵钢两个人手拉手才好稳步前进,走到悬崖上哨位时,上一班的哨兵都以为他们俩睡过头了。

    再厚的衣物也难抵御住四面八方袭来的凛风,别说站岗不能聊天,就算是他们俩想说话转移下注意力,这种大风除非耳贴耳,否则根本听不清。

    在这种环境站两个小时,换岗时,两人被冻得腿都快伸不开了,偏偏这一路陡峭地要命,他们俩提心吊胆地一步一挪才有惊无险地回到帐篷里。

    但并非人人像他们这般幸运。

    第三天清晨,随着一声尖利哨音,整个营地都骚动了起来。

    人们冒着忽起的小雪,被戚林夫训得体无完肤,原来在夜间第四班岗时,两名哨兵离开哨位时,竟然两人打滑一道跌下悬崖,当时就跌得昏迷了,换岗的人也没有注意到,直到天亮才被人发现,幸亏时间不长,受伤的两个命是保住了,不过腿是摔断,人也就剩一口气了。

    这两个伤兵奄奄一息,进气多出气少,戚林夫只得抽了一个老兵和四个士官生抬着担架护送他俩原路返回。

    其实遭殃的不止两个人,这一夜,离悬崖近的帐篷被大风刮下来的乱石砸塌了好几顶,人是只有点擦伤淤伤罢了,但捱了半夜的风可不是好受的。

    对此,戚林夫表示,身为军人,身为战斗兵,这点苦痛都无法承受,将来战场上被畸形种咬了一口,被敌军打了一枪就丧失全部战斗力了?包扎好以后,立刻出发!

    第三天的路变得更难走,突发降雪让山路愈发湿滑,很多人在攀越障碍物时摔得七荤八素,一匹驮马过冰面时踏空导致马掌被冰刺崩开。

    马掌崩开基本意味这匹马废了,马吃痛是不肯再多走的,戚林夫恚怒之下举枪击毙了这头畜牲,但其他的马无法分匀多余的物资,那就只好让人去背了。哪怕一人分上三斤五斤,也到底是个多出来的累赘。

    为了不掉队,队伍的行军速度愈发慢了,一小时都不见得能走出两公里,原计划今天抵达老铁山并且登顶的目标也自然告吹。为了不重蹈昨夜扎营过晚的覆辙,在下午四点时便开始选址扎营,而整整一个白天,队伍前进距离仅为十公里不到。

    第四天中午,在翻过通向山顶的隘口后,时断时续的小雪忽然升至大雪强度,在短短半个钟头内,天气恶化至在隘口顶部看不清下方人群的程度。

    “戚哥,我感觉啊,最好是在登顶后就赶快返回。”一个被厚围巾捂得剩两只眼睛在外的老兵说道:“明天恐怕不会放晴,雪再大一些就糟糕了,现在积雪到脚踝,一旦到膝盖,我们就走不脱了。”

    兜帽、防寒巾、护耳帽,三重衣帽也把戚林夫遮得只有一对黑眼珠子在外,他收回了气压计,低头犹豫片刻,拒绝道:“明天会放晴的,就算不放晴,我们照样可以继续走。”

    戚林夫拍着对方肩膀,灰雪“簌簌”落下,他指了指脚下说道:“你忘了当年咱们冬季大比武的时候了?我带队在湄沱湖那边待了两个月,靠着储备点,我们扛过来的,大牙,你忘了?”

    诨号“大牙”的老兵摇了摇头,说道:“戚哥,当初我们是什么人?清一水儿尝过血味的四年兵,没有那个储备点,靠摸盔鼠巢也能活得滋润。”

    “可是……”大名张涯的老兵反身指着隘口中吹过堂风冷到跳脚的士官生们,忧虑道:“这都是些娃娃,我们吃的苦,他们吃的下?”

    “这是在家里,兵站在五十公里开外,开雪地摩托,半天就能赶到,再不济,我们原地等着都可以,我每天发报记录位置。”戚林夫有点不耐烦了。

    掌心里的防风打火机怎么都点不上烟,戚林夫“草”了一声丢开硬邦邦的烟,说道:“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不是当年无所顾忌的时候了,我向团里报备了这次训练,然后中途取消。”

    “你说团里怎么看我?”

    “团长到时候不把我叫去填战线,我他妈的跟你姓。”戚林夫冲着张涯胸口攮了一拳头。

    张涯刚还想说填战线才四成的伤亡率,这雪地迷路是百分百死球。但戚林夫这么说了,那没有转圜余地了,而且老实讲,这么多保障下,继续训练问题不大,说不定还能锤炼出这群兔崽子的狠性。

    队伍在避风处短暂休息了一顿饭工夫,随后启程,顶风冒雪在午后成功登顶。

    然而队伍毫无登顶的喜悦,站在山顶,意味着他们到了向风坡,猛烈的山风叫他们无暇远望。他们不能在罕有遮蔽的山顶扎营,风力一旦过强,帐篷半夜很容易被吹垮,如果是挖雪壕又怕冒顶把人淹了。

    再一次,队伍又在傍晚时才赶到新的宿营地。

    夜间温度下降,风速很快增强,搞得沈如松做不到一个人打桩钉,必须一个人握住桩钉,一个人抡锤子砸。

    眼睛露在外面甚至都承受不住了,沈如松戴上风镜才能抡好锤子,他用了比昨天一倍的时间才立住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