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一事。”

    既然鲤潮城事了,太安城的夜袭之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谢玄衣将“乙三”的事情和盘托出。

    徐囿,身为太安城副城主,却与妖国勾结,这样的人自然死不足惜。

    可真正令人担忧的是……

    北郡青州,不知有多少个“徐囿”。

    “此案已经了结。”

    陈镜玄平静道:“你不必担心,日后会被皇城司蝇瞳盯梢……相关案卷,我都已经处理妥当。”

    “我自然不担心‘蝇瞳’。”

    谢玄衣摇了摇头,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妖国那些人?”

    饮鸩之战,让妖国在大褚北部埋下了一批暗子。

    这些暗子通过“魂玉戒”与妖国联系,此次鲤潮城之局,背地里其实就是蚀日大泽推波助澜。

    “他们藏在暗处……自然要一一拔除。”

    陈镜玄神色无奈,眼中带有三分疲倦:“只是目前大褚内忧外患,有太多麻烦需要处理。我只能按顺序来,饮鸩之战所留下的隐患,经此一局,也会被拔除大头……”

    象征着“血光”的楚麟被拔去。

    参与潮祭的那些妖修,虽然自焚,可却也会留下天机线索。

    皇城司会奉命追查到底。

    蚀日大泽的暗子,将会受到巨大的打击——

    想必它们在北郡青州一带,很长时间,都无法进行大动作了。

    “也是。”

    谢玄衣从怀中取出一截细狭物事,平静道:“这是我杀了‘甲六’得到的妖国信物,龙木尊者给我下了‘玉荼’之毒……若是给你,会不会对青州有所帮助?”

    说到一半,陈镜玄便明白了大概。

    这信物,的确十分重要。

    对妖国而言。

    这白泽指骨,乃是具备大圣血脉的遗物,为了此次鲤潮城布局,它们已经搭上了许多暗子……

    如果以指骨为饵。

    或许还能在青州地界,继续钓出妖国的暗子。

    小国师摇摇头:“这件东西你留着吧。”

    对他而言。

    只有楚麟,算得上是心头刺。

    青州的其他“暗子”,或许需要处理,但有皇城司便已经足够。

    “这可是个好东西。”

    谢玄衣淡淡道:“国师大人当真不要?”

    “白泽指骨,可以与白泽秘陵形成血脉共鸣……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指骨就是白泽秘境的‘钥匙’!”

    陈镜玄略带讥讽地说道:“只不过‘北海陵’的大道印记,已被【大道笔】尽数抹去。蚀日大泽大概率是在当年的‘北海陵’中吃了亏,才想到这么一出,想尽办法找到这一截指骨,但可惜,没什么用。”

    的确。

    在入陵之前,谢玄衣感到了指骨传来的“共鸣”。

    北海陵,是白泽留下的秘境不错。

    但……

    这里面的一切规则,都被【大道笔】改变了!

    这也就导致了,白泽指骨,自始至终都没有派上用场。

    被囚禁漫长岁月,【大道笔】对白泽大圣生出了浓重恨意,若是在某些重要阵纹之前,取出白泽指骨,或许还会起到反作用。

    念及至此。

    谢玄衣也是觉得好生讽刺。

    “这指骨,你好好收着吧。”

    陈镜玄笑道:“世说白泽留下许多秘境遗藏,万一你还能再遇到另外一座呢?”

    谢玄衣闻言,也不再客气,将指骨收了回去。

    “料伱也不会离开皇城。”

    谢玄衣道:“这指骨,对你的确无用。”

    陈镜玄最后斟了盏茶。

    他摇了摇头,道:“谢兄,谁说我不会离开皇城?”

    ……

    ……

    “斋主大人,姜大人,叶少谷主,楚家那些余孽,已经尽数处理完毕。”

    鲤潮城城主府。

    原先的城主,此刻恭恭敬敬站在三位阴神之前。

    其中地位最尊贵的,自然是天下斋斋主唐凤书。

    作为阴神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踏入阳神的超然存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万人敬仰。

    修行到这一境界,已经无需道门这个名头来为自己撑腰。

    是道门需要她。

    只不过此刻的唐凤书,坐姿慵懒,她根本就没想过介入鲤潮城的案后处理。

    此刻这位女子斋主捧着一卷民间杜撰的故事绘本,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拉着一旁的百花谷少谷主叶清涟一同讨论。

    “小涟,你说天塌之后……这姓宁的该怎么办?”

    叶清涟匆匆瞥了几眼,小声嘀咕:“这种没有营养的东西,你怎会喜欢?”

    “我觉得好看。”

    唐凤书挑了挑眉,反问道:“生活已经如此无趣,连这点乐子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平日里只看修行书籍?”

    “……”

    这一句话,呛得叶清涟无言以对。

    她只是比唐凤书稍稍小上几岁,论修行年限,两人其实相差不远。

    可修行境界……

    却是相差极大。

    不是叶清涟不够强,而是人与人之间,实在有很大差别。

    如果她平日里只看修行书籍,那么爱看绘本故事的唐斋主,又算是什么,不务正业么?

    “甭理她。”

    姜奇虎看出了叶清涟的沮丧,认真安慰道:“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怎么修行,实力还这么强的……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两個。”

    另外一个,是当年谢玄衣。

    如此一说。

    叶清涟更难过了。

    “三位大人。”

    鲤潮城城主无奈开口,道:“恕卑下多言,楚家余孽已尽数抓捕,该如何处置?”

    此刻抓到的“楚家余孽”。

    并非是鲤潮城大乱之时,负责刻纹的那些阵纹师。

    事实上,那些“阵纹师”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这些人的身份被皇城司调查了一番,倒是没几人真真正正出身楚家。

    一直以来。

    游海王楚麟,都将自己和“楚家”分割开来。

    他虽贵为青州异姓王,却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游山玩水之上……几乎没有帮助家族做出什么振兴之事,只不过有这么一位颇具人脉的“王爷”,又有一份还算深厚的家底,楚家耗费多年,也算成为了青州地界的一方豪绅。

    “这次鲤潮城之乱,参与刻纹,暗杀的‘暴徒’,几乎都出自南疆。”

    城主沉声道:“游海王不知何时搭上了这么一根线……通过破虏号,将这些邪修送上鲤潮城。”

    叶清涟回想起来。

    游海王在观潮阁大设宴席,那一夜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万人空巷——

    想必正是那一夜!

    那些南疆邪修借着“游海王”之名,以楚家门客的身份,顺利潜入鲤潮城中。

    所谓的青州八百里禁,的确严密,丝丝入扣。

    但终究还是漏了一环。

    北海。

    “这些人是从北海登船,而后送往鲤潮城的。”

    叶清涟喃喃道:“楚麟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

    这个发现,实在有些讽刺。

    楚麟这是知道最终的结局必定失败,所以提前就与楚家划清了界限么?

    “楚家余孽,暂且押着。”

    姜奇虎沉声开口:“青州之案,还需细细严查。”

    得了命令之后,鲤潮城城主并未退下,甚至没有挪步。

    他深深一揖,道:“姜大人,可是皇城那边传来讯令,那边要求卑下……一旦抓住楚家血脉,便立刻处死。”

    “处死?”

    叶清涟皱了皱眉。

    这讯令短短数字,便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谁的讯令?怎敢越过我对你下令?”

    姜奇虎声音冷厉下来。

    “……皇城司,首座。”

    鲤潮城城主提到这个称谓之时,努力控制声音,但还是不住颤抖。

    姜奇虎顿时沉默。

    叶清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呵。”

    整个城主府一片死寂,唯独翻书阅卷的唐凤书,冷不丁传来一声嗤笑。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那位大人说,青州楚家,所有相关人等,都会被控制起来。”

    鲤潮城城主满脸无奈,道:“游海王楚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叛国’之罪,其罪当诛九族,即刻执行……”

    “荒唐。”

    姜奇虎面色铁青:“鲤潮城之乱刚刚平复,青州案卷,尚未呈上。楚家这些‘余孽’,也需仔细审问。我家先生都没开口,轮得到他来处置?”

    鲤潮城城主面色为难,小声提醒道:“若是姜大人可以,便请国师降下讯令。”

    “我这就去!”

    姜奇虎怒极反笑,正准备起身,结果被一把拽下。

    斜倚椅上的唐凤书,一只手按住姜奇虎肩头,并未如何发力,这头笨虎却是被按得动弹不得。

    “哪里这么麻烦?”

    唐凤书瞥了眼鲤潮城城主,淡淡道:“你对首座大人回讯,就说天下斋需要审核‘余孽’身份,等一日再做处置。”

    城主怔了怔。

    “等一日……”

    以唐斋主的身份,一日,自然不是问题。

    只不过一日之后,又该如何?

    “青州之乱,自始至终都是书楼布局。”

    唐凤书面无表情说道:“姓陈的不知折了多少寿命,才布下这局,如今风波渡尽,平安无事了,皇城司要横插一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奇虎神色黯然。

    他知道。

    是自家先生心眼好,让自己掺上一脚,于是才有了如今麻烦。

    “斋主,你只要了一日。”

    叶清涟皱眉问道:“一日之后,又该如何?”

    “一日之后,青州乱局,自然有人收拾。”

    唐凤书重新打开绘本,幽幽开口:“老娘已经替他递了一回纸,总不能连屁股也替他擦干净了吧?”

    “???”

    叶清涟瞠目结舌,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话糙理不糙。

    可这话……也太糙了些。

    名满天下的天下斋斋主,竟是这样的人?

    她望向姜奇虎,后者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姜奇虎小声传音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整个皇城的人都说……她和我家先生不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