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皇城司次座,青州姜家的未来家主?”

    “小点声,怎可当众议论。”

    “这等大人物,亲自在山门前迎接……这是在等谁?”

    大穗山门之前,有阵阵议论之声。

    负责接引的真隐峰弟子们,闻言之后,俱是无奈,今日清晨,这位从皇城远道而来的年轻大人物,便抵达大穗剑宫,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入内,执意要在山门位置等人……姜奇虎此举自然引起了许多人注意。

    所有人都很好奇。

    姜奇虎在等谁。

    直至飞鹤成群,从天顶掠现,那阵阵掀风之声,传入大穗剑宫,站在山门前的男人,才第一次抬头。

    轰隆隆!

    龙马拉着大辇,华盖犹如炽日!

    一时之间,那恢弘威压,从天顶落下,犹如瀑布捶地,瞬间铺满整座大穗剑宫。

    “大穗剑宫,封山十年。”

    “今日开山,江宁谢氏……特来道贺!”

    这滚滚震音,传遍大穗剑宫,诸座主峰,一时之间所有人心头恍然。

    要论这些年,哪个世家发展最快?

    自然是江宁谢家。

    谢氏得蒙皇恩,一飞冲天,在江宁已然算是坐稳魁首之位。

    能让姜奇虎这位书楼子弟,亲自来接引的。

    仔细想想,除却皇室,似乎也只有谢家。

    飞鹤掠过,龙马嘶鸣。

    大辇在山门之前缓缓停下,在这大辇之后,还有数十位婢女,驭剑修士,这般规模,简直像是一只使团。

    一道流光从真隐峰方向掠来,堪堪落定。

    司齐双手笼袖,提至身前,快步来至辇车之前,揖了一礼,微笑招呼道:“江宁世子总算来了。”

    “司师兄不必多礼。”

    坐在辇车之上的身影,虽笼罩在华盖之中,对话声音却是十分清晰地传出。

    这声音十分温和,有力,而且带着善意。

    谢嵊站起身子,挥手驱散华盖阵纹。

    他走下辇车,来到司齐身前,伸出双手,礼貌客气地制止了后者的揖礼,将其搀扶而起。

    这声司师兄,传遍了整个山门。

    师兄二字,无人觉得不妥……

    如今大穗开山,谢嵊要拜入剑宫,执掌玄水洞天的消息,早就已经轰轰烈烈,传遍四境。

    在众人心中。

    谢嵊,便是谢玄衣再世。

    如果他都没有资格,那么谁还有资格?

    司齐缓缓起身,做了个指引动作。

    他侧过身子,让出通往山内的道路,温声道:“世子客气,请随我来真隐峰。”

    “烦请师兄稍等。”

    谢嵊微微一笑,将目光转至山门另外一边。

    就在山门巨柱之下。

    还立着另外一道身影……那身影隔着许远,便已经看见。

    这只使团,从江宁出发之时,便不断以飞鹤传信,向大穗剑宫送去消息,除此之外,飞鹤也会带回大穗的消息,有哪些哪些大人物已经抵达山门,哪些世家送出自己门下子弟,参与此次开山。

    其中最让谢嵊意外的消息。

    便是青州姜家少主,抵达大穗之后,并未入内,而是早早等在山门之外。

    飞鹤传来的消息里还称……

    姜奇虎与几位大人物交谈,言语之间,并未避讳,他在等一位谢姓之人。

    天下有许多谢姓之人。

    可有身份,有地位……能到如此程度的……

    谢嵊轻叹一声。

    他缓缓来到山门之前,行了一礼。

    “姜大人,辛苦您如此久等。”

    这一礼十分郑重,山门之处响起许多惊叹之声,然而这些惊叹之声,并非是惊叹姜奇虎和谢嵊的“一见如故”,而是惊叹于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没有按照正常走下。

    “世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姜奇虎杵在山门前,困惑地看着对自己行大礼的谢嵊。

    他没有回礼。

    甚至没有客套之语。

    只是纳闷费解地望着这位年纪轻轻,派头极大,堪比皇室的江宁世子。

    这副场面,让山门陷入寂静。

    “姜大人?”

    谢嵊脸上神色微微凝固。

    他望向姜奇虎,而后又望向负责接引的真隐峰师兄司齐。

    江宁谢氏飞鹤传信。

    回信的……一直是司齐。

    司齐神色十分精彩,他握拳轻轻咳嗽两声,而后快步来到二人身旁,微笑说道:“姜大人先前不是说,一直在等人?”

    “不错。”

    姜奇虎点了点头。

    “姜大人还说,等的人……姓谢?”司齐挑了挑眉,望向谢嵊,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啊对。”

    姜奇虎闻言之后,恍然笑了:“我的确奉先生之令,在大穗山门,等一位谢姓之人。”

    说到这。

    姜奇虎踮起脚尖,神采飞扬:“来了来了。”

    他伸出手掌,高高举起。

    “谢兄!在这!在这!”

    热闹山门,缓缓让出一条道来。

    无数挤在山门前看热闹的修士,目光都聚集在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之上。

    这只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没有雕刻龙凤之纹,麒麟阵章,就连车帘都只是草席,仔细看看,还有些简陋……

    准确来说,是有些破烂。

    谢玄衣素来不在乎出行场面,从灵渠城北上,一路抵达大穗剑宫,他不想换行,于是只雇了一位马夫,一辆马车,由于路途漫长,愿意接这個活儿的人很少,最后能够找到这么一位,便已算是万幸之事。

    这辆破旧的,劣质的马车,缓缓停在山门之前。

    与江宁世子的龙马巨辇相比,实在有些相形见绌,不堪入目。

    更不用说。

    巨辇之后,还有一整只恢弘齐整的江宁使团,吹拉弹唱,一应俱全。

    谢玄衣这边,只有一辆破旧马车,以及一个被无数目光注视,导致面红耳赤的马夫师父。

    “师父……往里面再开开,最后给您加二两碎银。”

    谢玄衣轻叹一声,安抚了一番,随后掀开草帘,望向山门位置招手的姜奇虎。

    哪里还需要姜奇虎招手示意?

    这里只有一条路。

    先前如意令里,陈镜玄提了一嘴,说是去了大穗剑宫不必担心,自然有人负责接应。

    隔着老远,他便看到了接应之人。

    “姜大人。”谢玄衣无奈传音。

    “生分了。”

    谢玄衣改了改口,道:“姜兄……临行之前,先生难道没有嘱咐,此次接应,无需闹得声势浩大,尽可能低调一些?”

    姜奇虎老老实实传音道:“先生说了,于是我只是一人前来。”

    “一人?有这个动静?”

    谢玄衣闻言之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实在有些荒诞。

    人山人海,千万目光,齐聚一辆破马车上。

    以至于那高大龙马,那恢弘使团……都显得有些黯淡。

    “我也不清楚啊……”

    姜奇虎十分委屈:“那个姓谢的什么世子,忽然就过来叩了个礼,先生也没跟我说,会有这种情况啊!”

    ……

    ……

    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

    马车缓缓行至山门位置。

    在无数人目光的注视下,马车与巨辇两相对比,显得格外滑稽。

    谢嵊神色复杂。

    他看着这辆粗糙劣质的马车缓缓停下,缓了口气,挤出笑容:“原来是我误会了,姜大人在等的谢姓之人……是这位。”

    “天下有许多谢姓之人。”

    司齐连忙站出来打圆场,道:“世子殿下,看来这的确是个误会。”

    “大穗开山,乃是喜事。”

    “一场误会,不算什么……毕竟相识,即是缘分。”

    谢嵊很快便收敛了情绪,看不出有丝毫尴尬之色。

    他大大方方来到马车前,和颜悦色问道:“若是没有猜错,这位谢兄,便是先前青州乱变,在北海陵救下百花谷的‘谢真’吧?”

    青州案卷,已经传遍大褚。

    谢真之名,虽然无法与江宁世子相提比论。

    但也算是小有名气。

    “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谢玄衣坐在马车内,并未下车见面,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谢真,你我当真有缘。”

    江宁世子立马露出一见如故的神色。他诚恳说道:“青州乱变平定之后,有许多大人物都来询问……他们好奇谢兄是否出身江宁,与谢氏有所渊源,只可惜本殿查遍江宁案卷,实在查不出谢兄来历。”

    此言一出。

    马车微微寂静一刹。

    “正如先前司齐师……兄所言。”

    谢玄衣顿了顿,说道:“天下有很多谢姓之人,不是所有人,都出身江宁。”

    “虽如此,但江宁是个好地方。”

    江宁世子笑道:“大褚王朝,大宗世家,往往开枝散叶,大姓子弟分布于大江南北,谢兄不妨往族谱祖上追溯追溯,万一有所惊喜呢?”

    这番话,便是明晃晃的招揽,示好。

    “世子想太多了。”

    谢玄衣遗憾说道:“我出身北郡,想来与江宁谢氏,沾不上半点关系。”

    直截了当的拒绝。

    “……”

    世子笑意不改,只是微微摇头:“既如此,倒是憾事。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北郡也好,江宁也罢,都没有区别。”

    说到这,他转身望向山门之处。

    “诸位。”

    “江宁谢氏,谢嵊,在此有礼。”

    谢嵊站在山门高点,对着山下数不清的修士行了一礼。

    他朗声说道:“这几日大穗剑宫开山,再过些时日,便是剑气大典,广纳门徒之日,谢嵊诚心祝愿,诸位有志之士,皆可拜入剑宫门下……等剑气大典结束,谢嵊会在莲花峰摆下宴席,邀请诸位,无论如何,也要赏脸。”

    说罢离去,返回高大龙马辇车。

    至此。

    这出好戏总算落幕。

    “姜大人,今日实在对不住了。”

    司齐有些歉意地对姜奇虎行了一礼。

    “这有什么?”

    姜奇虎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司齐轻叹一声,带着辇车使团,向着真隐峰掠去,临行之前,他略微有些好奇地望向那破旧马车被风吹起的粗糙草帘。

    堂堂江宁世子,屈尊招呼,低声交好。

    然而那谢真……

    非但没有下车回礼,反而连掀帘的机会,都没有给。

    这般行径,倒是未免有些太硬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