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总,太冷了。我们的衣服无法御寒,必须找个地方避风……”

    朱寅此时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其他,再这么下去三人很快就会冻毙!

    恐怖的寒冷让宁采薇也无暇多想。

    “好!行动!”

    这种严寒之下,没有抗寒衣物,他们的身体扛不住半个小时。

    两人首先爬到一个雪坡,四下一瞭望,立刻看到了不远的树林中,好像有一个窝棚?

    “快!”

    两人抱着怀中的小生命,裹着宽宽松松的衣服,拖着不合脚的鞋子,跌跌撞撞的冲下雪坡,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奋勇前进!

    不到两里的距离,在风雪中却是那么遥远。

    雪深,逆风,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十分艰难。

    野兽般嘶吼的风雪之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就像天地之间的蚂蚁,渺小而执着。

    “我不行了……”

    宁采薇两脚一麻,一跤摔在雪地里。

    为了保护怀中的妹妹,她在倒地时身子一侧,没有压到宁清尘,身上挎的药箱子却飞了出去。

    “我来抱!你起来!”朱寅抱着小奶狗冲了过来。

    毕竟是男孩子,虽然比宁采薇小一岁,可力气还是强一些。

    他将小奶狗塞进宁采薇的大口袋,抱起婴儿宁清尘,又捡起药箱子挎在身上。

    宁采薇没了负担,立刻轻松了很多。她踩着朱寅踩出来的脚印,亦步亦趋的往前淌雪。

    宁清尘被朱寅抱在怀里,就这么近在咫尺的仰视男孩的脸。

    虽然年轻了二十岁,可眉宇间的轮廓,还是能看出是那个讨厌的男人。

    他的怀抱,比姐姐的怀抱暖和一些。

    她看到男孩稚嫩的脸蛋红扑扑的,口鼻中“吭哧~吭哧”的喷着白气,一双睫毛结冰的眼睛,坚定而紧张的目视前方,身体节奏分明的颠簸着往前跑。

    不知为何,宁清尘突然就想起了火车,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

    在某个冬天的早晨,那种火车喷着白烟,顶着一对眼睛般的车灯,就这么吭哧吭哧、节奏分明的开动,驶入弥漫的大雾之中。

    而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小小的乘客。

    她又想起了一匹骡马。

    她没有坐过骡马,却好像看到一匹骡马喷着白气,打着响鼻,驮着自己颠簸着奔跑。

    心中流转着这些光怪陆离的意识,宁清尘居然暂时忘记了眼下的险境。

    朱寅两条小腿快要僵硬了,他只能咬紧牙关,拼命的用还有知觉的大腿带动小腿。

    快了!

    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可就在此时,雪中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猛地将他绊倒!

    朱寅猛然一打滚,没有压到怀中的婴儿。

    可是他两腿麻木,一连两次也没有站起来。

    而经历这一幕的宁清尘,却感觉天旋地转一般。

    可是自己却毫发无损。火车或者说骡马,护住了自己。

    “朱寅!”

    后面的宁采薇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扶起朱寅。

    朱寅站起来一看,这才发现雪中绊倒自己的是什么了。

    是死人,还有一匹死马!

    死人髡头,光秃秃的脑壳上,留着两条鼠尾般的小辫子。

    是女真人!?

    这里是古代的东北?

    “是死人,别看了,快走!”宁采薇浑身颤抖的说道,她的脸已经出现淡淡的青色。

    好在,两人距离小茅屋已经不到半里。

    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的顶风冒雪,总算进入了树林。

    说起来两人只花了十几分钟,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翻阅了万水千山。

    看到眼前被大雪覆盖的茅屋,两人就像沙漠中快渴死的新人,见到了绿洲河流。

    浑身霎时间又有了力气。

    茅屋不大,最多五十平方,外面还有简单的栅栏,旁边插着一根高高的木杆子。

    两人先是小心翼翼的观察一下,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推开柴门一起进入。

    茅屋中四顾萧然,空无一人。

    中间是个火塘,灰坑已冷。上面吊着一把陶壶,被烟火熏得漆黑。

    东边墙壁堆着木柴。北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麋鹿的头骨。

    下面是张炕。

    西边是个简陋的神龛,供奉着一些小泥人像。

    这是一间充满了烟火气的茅屋。

    三人一进入茅屋,外面的无边风雪就恍如隔世,身上顿时暖和多了。

    直到此时,朱寅和宁采薇才知道暂时脱离险境,不禁如释重负的相视而笑。

    “这是猎屋,进山打猎时临时歇脚的地方。”朱寅说道,“宁总,我先把火堆点燃,你赶紧活动下腿脚,小心冻伤。”

    他从肥大的衣服里取出火机,很快就点燃了火堆。

    火塘一烧起来,整个茅屋都是红彤彤、暖融融,充满了阳光般的松香味。

    寒意终于万般不甘的逃走了。

    屋外的风雪再也奈何不得三人,只能徒劳的嘶吼,拼命的晃动树林发泄淫威。

    宁清尘看到大火旺盛的火塘,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还阳了。她感到自己要化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这么饿?

    她想吃奶!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渴望的想要喝奶!

    此时,朱寅和宁采薇终于有心思来思考了。

    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看上去阴晴不定,诡谲难测。

    宁采薇缓缓说道:“依你看,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年轻了二十岁,还来到了另一个时空?”

    朱寅看着火堆,清澈的瞳孔中跳跃着火苗,语气却毫无温度:

    “如果没有猜错,我们应该是穿越时空了。可能来到了古代的东北。”

    他指指外面,“那个绊倒我的死尸,就是个女真人。”

    “我们是在穿越时空的过程中,身体逆生长二十年。”

    “很神奇,但似乎是唯一的解释。”

    朱寅很冷静,身子却有点颤抖。

    这一切,真不是梦么?

    “你确定?”宁采薇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这真不是梦境?”

    “应该能确定了。”朱寅摸着打瞌睡的小奶狗,“宁总,我们先不要想那么多,活下去最重要。”

    宁清尘听到“穿越时空”,不禁小嘴一瘪,忍不住就要呜哇大哭。

    讨厌啊。

    变成婴儿之后,为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哭点太低了!

    心态真是幼化了么?

    宁采薇的小脸满是孩子没有的忧愁,“你历史知识很好,能判断是什么朝代?”

    朱寅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那尸体或许是辽代女真,也或许是明代女真。宋元明都有可能。”

    朱寅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扫到西边的神龛,神色不禁一怔。

    “我知道了!”朱寅语气肯定,“是明朝女真!一定是明朝!”

    宁采薇赶紧问道:“怎么确定的?”

    “因为这个神龛!”朱寅指指西边的神龛和小泥像,“女真风俗也是发展的。西堂神龛祭祀,是明朝女真才有的风俗,祭祀的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白山神)。”

    “还有外面的立的木杆,那也是明朝女真才有的风俗,叫索罗杆子(祭天神杆),金朝女真还没有形成这种风俗。”

    他起身看了一下神龛下的小泥人神像,更加笃定的说道:

    “没错了,泥人像就是佛朵妈妈和撮哈占爷,这里就是明朝的东北!”

    “要么在建州女真,要么在海西女真。应该不是野人女真。”

    “宁总,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这是女真人的地盘。”

    宁采薇叹息一声,神色苦涩。

    “朱寅,你不要再叫我宁总了。我比你大一岁,你就叫我采薇姐。”

    “我认为,首先我们应该开诚布公,才能合舟共济的共渡难关。”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她抬起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目光审视的看着朱寅,似笑非笑。

    朱寅眉头一皱,神色有点意外,“你,都知道了?”

    宁采薇点点头,将木柴扔进火堆。

    “我就知道你是商业间谍。但我想知道,你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

    “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我故意把你放在身边,表示对你的信任,却也招致了很多流言蜚语。”

    朱寅目光闪烁,“原来宁总早就知道我是卧底。果然,不愧是华夏商界的传奇人物。”

    “我承认,我的确是间谍。”

    “可是我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商业利益。”

    宁采薇微微一笑,“你是为了国家利益吧?你是秘密局的探员。”

    “你们担心宁氏集团勾结国外势力,出卖集团的科技机密?”

    朱寅眼睛一眯,气息有点冷冽,神色也阴郁了很多。

    “宁总知道的真不少,还将计就计,真让我意外。”

    “宁总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我很好奇。”

    宁采薇的语气有点调皮,“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的到的,你再想想?”

    朱寅的小脸更加难看,“我的作用就是必要时故意暴露?让人以为国家对宁氏不信任,让人以为宁氏对国家离心离德,可以和他们合作?”

    “所以你早就知道,一定会有秘密局的探员来身边卧底?”

    宁采薇笑了,“没错,就是这样。你果然很聪明。可惜的是,这些事情只能对你保密。”

    “我是想借助秘密局的力量,布置一个战略欺骗,提供虚假的商业情报。”

    “所以本质上,我们也算是合作吧?”

    “好啦,现在我们相互之间坦诚了。”

    “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够心无芥蒂,彼此都没有心理负担。”

    朱寅不得不承认,宁采薇如此年轻就掌管宁氏集团,当真不是侥幸。

    “采薇姐说的对。”朱寅换了称呼,“现在说开了,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说实话,我之前真替你捏了把汗,担心你会为了利益,出卖科技秘密。”

    宁采薇动作优雅的撩撩秀发,“我就那么不堪?你们这些人,太小看姐了。”

    宁清尘这才知道,原来朱寅混在姐姐身边,虽然的确是居心叵测,却不是想当宁家女婿。

    而是秘密局卧底的间谍!目的是防止宁氏出卖国家利益。

    姐姐知道朱寅的身份,却是将计就计,借此布置战略欺骗。

    小丑竟是我自己!

    哇哇哇哇……宁清尘忍不住再次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