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回到京城,神魂回到身体,她缓缓睁开双眼,就看见了娘亲。

    “娘亲和大哥一直在等你醒来,就差你了。”乔氏抱起浅浅,走出庭院。

    晚间,饭菜摆了一桌。

    浅浅咧开了嘴,露出一排小乳牙。

    哇,一觉醒来就有得吃,这日子过得真滋润。

    她好喜欢。

    浅浅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左手边是娘亲,右手边是大哥,她一手拿着一个鸡腿认真啃,啃得满嘴流油。

    时不时的,娘亲和大哥还投喂她。

    哪怕吃撑了,浅浅还不愿意离桌。

    【呜呜,别拦我,我还能吃!】

    好似生离死别一般,她面露留恋,哼哼闹腾,伸出两只小短手,努力地伸向桌面上的一盘盘菜肴。

    奈何,乔氏无情地抱她离开了饭桌。

    “浅浅,你不能吃了。”

    尽管能吃是福,但也不能撑破肚皮,乔氏对女儿是个小馋猫这一点,快要没辙了。

    “不能积食,否则,到了半夜你又该闹了。”陆应渊态度温柔。

    可是,浅浅没听进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不管,我想吃,我要吃,我就要吃!】

    乔氏和陆应渊又是好一番哄,才勉强哄得浅浅安静下来。

    浅浅瘪着嘴委屈巴巴的。

    尽管她最后消停了,但也打定了主意,娘亲和大哥不让她吃,那她就找舅舅去。

    舅舅疼她,肯定会让她吃个痛快。

    半夜三更,浅浅趁着所有人熟睡之际,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舅舅。

    她坐在舅舅的床榻,摇了摇舅舅的肩膀,“舅舅醒醒,浅浅来看你啦。”

    没等舅舅找她,她就找上他了。

    实在是没办法。

    怪她嘴馋。

    也怪她小肚子太不争气。

    乔言澈还在沉睡中,却倏然听见一道软糯糯的小奶音,他醒了过来,竟是瞧见了浅浅。

    顿时,他惊了一下。

    “浅浅找舅舅有什么事情吗?”乔言澈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下来,开口问她。

    “吃肉,吃肉肉,浅浅要吃肉肉……好舅舅,你起床床,煮肉肉给浅浅吃吧。”浅浅眨巴着葡萄一般黑亮的大眼睛,渴求地看着乔言澈。

    乔言澈见她这软萌软萌的小模样,哪里能说不。

    他当即答应了。

    干旱年,食物来之不易。

    上一次朝廷赈灾,他分得一点粮食,还没有吃完。

    因此,他可以给浅浅煮饭。

    后院养了一只为了下蛋的母鸡,但浅浅想吃肉,他不能不满足。

    空荡荡的房间,在墙角处放着少许蘑菇。

    正好,他可以用来炖鸡。

    多亏了浅浅,易阳县还在下雨。

    让无数人生命遭到威胁的严重旱情,已然缓解。

    浅浅一顿饭吃下来,小肚子鼓鼓的。

    期间,舅舅没怎么动筷。

    她便劝了舅舅几句,但是舅舅还是没怎么吃。

    看着舅舅瘦了一圈的模样,浅浅抿了抿粉嫩嫩的小嘴。

    待在易阳县,舅舅受苦了。

    白天,她见过易阳县百姓生活的惨状,啃树皮、吃草根、舔泥土,甚至易子而食。

    显然,在生死存亡面前,人性不值一提。

    饥一顿饱一顿是他们的常态。

    眼下,浅浅仔细看舅舅,他真的沧桑了好多。

    舅舅是好官,清正廉明。

    但最后,却没能有一个好下场。

    “两天后,就是舅舅的死期。”浅浅回顾话本中关于舅舅的剧情。

    “不怀好心的灾民,以为舅舅私吞赈灾物资,便上门胁迫舅舅,但舅舅的腰包比脸还干净,他自然什么也拿不出来,于是惨遭毒手。”

    到这,舅舅的戏份基本走完了。

    “我、我会死?”乔言澈太意外了。

    而且,还是被灾民害死的……

    但是在平时,他哪怕挨饿,也没少接济灾民。

    所以,他和灾民的关系不差。

    “饿久了的人,连死都不怕,当然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啦。”人一旦没了良心,那就成了疯子。

    舅舅会死,个中原因不难猜。

    不过,既然她料到了舅舅的结局,她绝不会无动于衷。

    和舅舅告别,浅浅神魂归位。

    到了后半夜,浅浅小肚子疼了起来。

    她疼得睡不着觉,又不想吵醒娘亲,便只好悄悄运转神力,总算消除了腹部胀气。

    结果就是,她拉了。

    还拉在裤子里。

    就……很难为情。

    不得已,她只能喊醒娘亲。

    乔氏迷糊地起床,强打起精神,替浅浅换好衣裳和尿布。

    浅浅自责,不好意思地埋在被褥里。

    一夜过去,陆云驰很早就过来了。

    “母亲,儿子过来给您请安。”陆云驰缓步走进庭院,恭恭敬敬地说道。

    暖心的话,加上他十足的孝子姿态,以往乔氏看了,最是熨帖。

    但现在,乔氏却非常嫌恶。

    假,太假了!

    他这是虚情假意,想让她入局。

    然后,再配合外室,让她一无所有。

    “不是让你禁足吗?怎么出来了?”乔氏问责道。

    诗书落后陆云驰一步,她解答:“奴婢劝过二公子,但二公子一意孤行,奴婢也没招。”

    在陆云驰禁足这一个月,由她监督。

    但是,陆云驰安分了半个多月,却还是没闲住。

    “母亲没来看我,我心里念着,怕您出什么事了,便过来看看。”乔氏不曾处罚他这么重,但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才让她这么恼火。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他冷嘲热讽了陆应渊两句?

    “我让你抄写三遍四书五经,你都写完了吗?”乔氏面无表情,眸光平静地看着陆云驰。

    “没,没抄完。”陆云驰莫名忐忑,“那是因为我的手受伤了,不是故意违背母亲命令的。”

    尽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透出一丝沙哑。

    不算让人惊艳的面庞,眼底下是掩饰不住的淡淡乌青。

    在他周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息。

    但乔氏不会可怜他,“身为读书人,还是国子监的佼佼者,更是全京城人人赞不绝口的天才少年,可如今,母亲让你抄写四书五经,你都做不到。”

    “看来,果真应了母亲那一句话,你不如你大哥。”

    “你永远都比不上他。”

    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陆云驰强颜欢笑的表情维持不住,倏地皲裂开来。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从小生长在陆应渊耀眼的光环之下,哪怕自己本身不差,却还是暗淡无光。

    后来,陆应渊双手废了,他终于可以压他一头,别提有多春风得意。

    可是,他还没享受够成功的快感,自己的双手就被树枝砸中,粉碎性骨折,难以痊愈。

    他成了废人。

    这、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偏偏,乔氏不鼓励他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

    她怎么能这样……

    他可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她理应对他事事顺从,事事上心。

    还要安慰他、鼓励他。

    就像,她曾经对陆应渊那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