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唯一知道的点,便是大明不该是这样。

    他恭敬的作揖道:“父皇,儿臣知道父皇不喜士人,但治理天下缺不得士人,父皇如此对待士人,岂不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以此姿态又能选拔出多少人才?”

    “若是选拔的官员,皆是一群蝇营狗苟,只为明哲保身的人,那我大明岂不是要败坏其中?”

    “望父皇恕罪。”

    “父皇之所为,儿臣不敢苟同。”

    “父皇得国乃古今最正,理应以宽阔的胸襟,对待天下,岂能这般小家子气?父皇让儿臣博览群书,可书中的上古圣王、百姓称道的帝王,有哪一人是父皇这般行事的。”

    “儿臣认为父皇错了。”

    “住口!”朱元璋突兀发作,直接是一声怒喝,他冷冷的瞪着朱标,如凶兽盯着猎物一般,道:“咱怎么做,还用不着你来说。”

    “咱知道你的想法。”

    “但咱不稀罕。”

    “自古以来滋事闹事的都是这些士人,要不是这些人在背地鼓噪生事,天下哪有这么多的事端祸事?”

    “咱没想这些士人替咱治国。”

    “咱早就为自家子孙想好了怎么去治国。”

    “等咱后面抽出时间,会给咱的子孙写一份《皇明祖训》,将治国的要领、要求全都写在上面,到时咱朱家子孙,只需按咱交代的去做就行。”

    “咱早为大明谋划好了一切。”

    “咱是从底层出来的,见过太多大族败亡了,而一国天下之所以败亡,归根结底就一点,就是子孙太喜欢折腾。”

    “汉武帝的穷兵黩武,唐玄宗的骄奢淫逸等等。”

    “咱为大明列了不征之国,咱还有一定时日,到时将大漠的北元覆灭了,咱大明就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咱还吸取了元的教训,知道财政的短缺。”

    “所以咱发行了大明宝钞。”

    “等到后世皇帝缺钱了,直接用纸印就行,咱可比元朝那些皇帝聪明,元朝还想着朝廷能收,但那一堆废纸,朝廷收上来有什么用?咱只准发,不准收。”

    “咱大明就永远不会缺钱。”

    “咱大明农业巩固,又无外患,还没有财政问题。”

    “天下注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只要子孙不折腾,咱大明江山便能长存。”

    “老大,咱知道你有志气,想着日后好好治理天下,给百姓以安定安宁,让天下臣民都能归心,咱支持你这么做。”

    “但咱也有咱的想法。”

    “咱打下这江山多不容易,死了多少弟兄,咱不能任由那些混账不安分的后世子孙,将咱大明给败光了,咱必须提前立好规矩。”

    “咱已不求后世子孙多青出于蓝。”

    “咱只希望他们能守好,咱留给他们的大好基业,让咱大明能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

    “而这些士人就是动荡的根源。”

    “他们知道的、了解的东西太多,也很容易不安分。”

    “任其继续肆意妄为,早晚有一天,后世子孙会被蛊惑怂恿,犯错犯蠢,所以咱必须把士大夫的傲气给打下去。”

    “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朱元璋话语铿锵,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

    这是大明的千秋万世之大计。

    绝不容任何人影响。

    朱标也不行。

    只不过这次是借夏之白的事,将他原本想做的事,提前给做了,为的就是让天下人,都能看到士人的虚伪。

    将士人踹下高台。

    当士人身上那层所谓的优越感被抹去后,他们也就跟底层的农夫、商贾这些没有任何区别了。

    也再难对抗皇权了。

    “父皇----”朱标声音有些哽咽。

    “够了,咱愿意把这些事说给你,是因为咱担心你到时太伤心,不是让伱来劝咱的。”朱元璋满眼冷漠,带着几分不耐烦,道:“这大明是咱的天下,咱说了算!”

    朱标脸色一白。

    他怔怔的望着面色狰狞的朱元璋,嘴角微微启合着,却是不敢再开口了,他知道,父皇是真的动怒了。

    再说。

    只会引得父皇更怒。

    而且他了解父皇的脾气,一旦认定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算是母后,也不行,只是母后会在父皇平静时,给父皇澄清利弊,让父皇再去思考。

    只是如今母后已不在。

    天下已没能让父皇再三思的人了。

    他并不够。

    他之前便想着利用夏之白的‘试卷’,去劝一劝父皇,好让父皇做一些调整,只是就结果来看,失败了。

    还让父皇加深了本来的看法。

    认为士人是动乱之源。

    必须打压。

    这次张榜的事,便是父皇的有意‘报复’,也是对士大夫阶层的强力打压跟羞辱。

    朱标轻叹一声,神色充满忧虑。

    父皇太强势强横了。

    但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去劝呢?

    夏之白逃走,黄子澄等人明显还会继续出仕,这无一不证明了父皇判断的正确性,或许唯一的转机,便是夏之白回来。

    但回来又有什么用?

    夏之白真能拿出那些神物中的一个?

    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想到大明的现状,以及后续的模样,朱标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整个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随后强忍着不适,朝朱元璋作揖,离开了奉天殿。

    朱元璋摇摇头。

    觉得朱标还是太仁慈了。

    这个大明,是咱老朱家的,谁都动不得。

    更不能让任何人,生出胁迫天子,逼其就范的念头,朱标能心软,但他不能,他必须铁石心肠到底。

    拔掉一切可能的隐患。

    有些事,他之前并没有给朱标说透,如今被夏之白这么一捅,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是从贫农一路杀上来的。

    他很肯定,朱家的子孙后代,没人能赶得上自己,他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作为老朱家最大的靠山依靠,他必须尽可能的为老朱家谋划,至少大明基业能败坏的慢点。

    他不觉得自己卑鄙。

    成大事者,就是要不拘小节。

    大明的这些百姓,受元贼压迫太久,过去很多人都朝不保夕。

    吃了上顿没下顿。

    是他朱元璋,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也是他朱元璋,让万民得以摆脱元贼压迫,过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太平生活。

    他为天下做了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