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楼。

    夏之白期待的‘西湖醋鱼’并没有被端上。

    端上的只是条很寻常的蒸鱼。

    味道不错。

    但终少了点滋味。

    这次的宴会很平淡,周子谅并没有怎么开口,而汤和、夏之白同样如此,仿佛双方都奔着这一顿较为丰富的宴食而来,一个个吃的大快朵颐。

    半晌。

    宴会渐渐到了尾声。

    夏之白、周子谅等人都吃的差的不错了。

    不少官员也陆续放下了碗筷。

    脸上都笑意盈盈。

    今日的宴会虽然规格不算高,但品相跟味道很不错,引得在场列席的诸多官员称赞连连。

    花纶放下筷子,一脸满足的点点头。

    他这次吃的很享受。

    作为南方人,本就喜清淡。

    而这次的宴会饮食则十分合他口味。

    尤其是那一碗碗大白米饭,更是让他流连忘返,不由多吃了好几碗。

    不仅是花纶、练子宁等人也都一脸满足。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算不上过得锦衣玉食,但也是很过得去,不过想顿顿大鱼大肉,依旧是不太现实,毕竟当今陛下给他们的俸禄可实在有些微薄。

    糊口有余,但奢侈难有。

    只是不知是何人安排的坐席,两边倒是被分开的很明显。

    跟随夏之白前来的官员坐在一起,而浙江本地官员坐在一起,两者互相没有多少照面,基本都是各自吃各自的,甚至都鲜少能互相搭上几句话。

    酒酣饭饱。

    周子谅擦了擦嘴,一脸享受的道:“这次还真是沾了信国公、钦差你们的光,若非你们奉陛下之命前来,我们布政司大小官员还不知多久能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顿。”

    “刚才吃相一时难看了点,让信国公跟钦差见笑了。”

    周子谅憨憨一笑。

    似也知晓自己前面吃相不太好,主动向两人表示了一个歉意。

    汤和道:“吃个饭而已,哪有那么多规矩,只要能吃饱吃好,吃相什么的,又算得了什么?”

    周子谅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充满油光的嘴,目光淡淡的看向夏之白,道:“钦差大人,这西湖看了,这饭也吃了,后面还请钦差大人依法办事,南方盐政糜烂久矣,也该得到彻底的整肃了。”

    “若是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等开口,职权范围之内,我等尽竭力满足,绝不会有半点推辞。”

    “我等地方官员同样希望地方能早日安宁。”

    “民生多艰呐。”

    夏之白双眼笑眯眯的开口道:“周参政尽管放心,若是真有需要,定会主动相求。”

    周子谅似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笑着点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他看向一旁的官员,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在场内扫过一圈,目光微不可察的扫过夏之白带来的官员,又道:“我身旁这位是刚才已为你介绍了,乃是浙江布政司的布政使参议王玄范,这次前来的官员大多是布政司的,钦差大人最先见到的林仕佳,是我浙江布政司的经历。”

    “林仕佳旁边那位是周静,现为”

    周子谅似担心夏之白寻求帮助,找不到人,还特意向夏之白介绍起来。

    此刻。

    酒楼内很安静。

    只有周子谅的介绍声在回荡。

    而周子谅每提及到一名官员,便有一名官员主动起身示意。

    整个场合很融洽,甚至带着几分亲近。

    对于周子谅的介绍,夏之白都一一点头回应。

    在将前来赴宴的官员,都介绍了一遍后,周子谅才满意的坐下。

    只是周子谅坐下了,夏之白却站了起来,他笑吟吟道:“既然布政使如此热情,以礼相待,而且没有半点架子,我夏之白今日便投桃报李一次,将我这次带来的官员给诸位介绍一番。”

    闻言。

    周子谅眼睛一亮。

    这何尝不是他想达到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作为洪武四年的进士,他深谙这个道理,因而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释放好感善意,为的就是降低夏之白的戒心,继而让夏之白主动将同来的官员介绍给他们,好让布政司其他官员心中大抵有个底。

    自己去搜集,又如何比得上,夏之白自己介绍?

    就算朝廷知晓,也挑不出毛病。

    为官就是要圆滑。

    更要适当的积极进取,获取有利的信息,哪怕弯下一定身段,也未尝不可,脸面这东西,在大明当官这么久,他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只要目的达到,一切都能介绍。

    王玄范目光一喜。

    他们其实知道一些消息。

    但浙江毕竟离应天府有段距离,想将夏之白带来的官员底细查清楚,也确实有些难度,短时他们实在力有不逮,而且太过明目张胆,无疑会留下把柄,尤其这次随行的还有锦衣卫,他们更是不敢有太多动作。

    因而才有了宴请上的这一出。

    以退为进。

    主动将赴宴官员介绍,将夏之白给架住,让夏之白不得不把自己带来的人介绍一下,哪怕只是简单的介绍,至少也能让他们或许到相应的信息,到时再做针对调查,就容易太多了。

    周子谅跟王玄范对视一眼,都不由露出主意得逞的笑。

    汤和微不可察的扫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向了一旁,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算计。

    这种背地里的明争暗斗,从古至今从未少过。

    过去没少过,今后也不会少。

    若是夏之白连这点算计都看不破,那只能说明夏之白并不适合在朝堂,因为朝堂的情况远比这种算计复杂艰巨千倍百倍,朝堂的斗争十分激烈跟刺激,无论是李善长,还是自己,哪怕随口一句话,都能让朝廷不少官员震动。

    夏之白似根本没意识到其中的猫腻。

    反而很积极的起身,介绍起来,他首先看向一旁的信国公,道:“这位长者诸位想必都听过,我也就不多做介绍了,陛下的发小兄弟,信国公。”

    听到‘信国公’三次,有所在场官员都起身行礼。

    无一人敢露出怠慢之嫌。

    汤和微微颔首。

    夏之白又道:“得陛下信任,这次还派来了现任锦衣卫使,蒋瓛蒋锦衣卫使,只是因为职务本身不便与诸位见面,因而并未前来参与今日之宴。”

    周子谅主动道:“本该如此。”

    要是蒋瓛到了,他只怕还会在心里犯嘀咕。

    毕竟人的影树的皮,锦衣卫凶名在外,没有一个官员想认识这些杀人如麻的家伙,若是蒋瓛真的到了,只怕全场气氛也达不到如今这么热闹跟祥和。

    夏之白微微一笑,将目光移向了花纶。

    他主动介绍道:“那边靠左的是跟我现任礼部给事中花纶。”

    “他是南方人。”

    花纶起身微微颔首示意。

    他这一起身,也是为自己迎来了全场目光。

    哪怕经历过不少大场面,被这么多官员盯着,花纶也不由脸颊微红,但毕竟是经过殿试的人,虽感到有些不自在,有种被人看猴的不适,但在这种场合,也只能微笑示意。

    夏之白又道:“在花纶右边是练子宁,练兄是现任的工部给事中。”

    “在练子宁一旁的是解敏,他现为副都御史,准确说是凤阳的中都御史,只是还没来得及上任,便被我提前截胡了,等这次的事结束,便会直接转道去凤阳上任。”

    练子宁跟解敏纷纷起身,朝四周拱手示意。

    只是目光有些拘束。

    随后,夏之白望向最后一个人道:“最后一位是丁志方,进士及第后,被任命为吴桥知县,后被朝廷擢升,如今为朝廷的监察御史。”

    “这四人都是我科举时认识的。”

    “因我过去远离朝堂,对朝堂情况并不熟悉,因而上疏陛下,分了几人替我分担。”

    “除了他们,我还带了一些人。”

    “不过多为工师。”

    “而且数量不算少,这次宴会并没跟着来,就不跟诸位介绍了。”

    周子谅笑着点头道:“既然没来,自不用介绍。”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方才钦差介绍的四人,都是同届科举出身的,我大明果真是人才济济,我这作为洪武四年的进士,实在是有些汗颜呐。”

    “不过如此也正好不过。”

    “说明我大明士气鼎盛,天下正在蒸蒸日上。”

    “好!”

    周子谅开怀大笑。

    只是夏之白却没有笑出来。

    他淡淡的扫了周子谅一眼,又望了望一旁的布政司官员,淡淡道:“方才听周参政介绍,如今布政司大多半官员都到了,那择日不如撞日,可否容我询问一二实情?”

    闻言。

    周子谅笑容一收。

    酒楼的氛围也陡然变得压抑起来。

    甚至显得严肃跟凝重。

    这种严肃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周子谅脸上重新浮现笑容,一切又都恢复如常,周子谅道:“既然钦差有话,我等地方官员又岂敢不从?”

    “钦差若想问,请尽管问。”

    “我等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之白点点头,直接无视了周子谅话语里的埋怨跟不满,开口道:“诸位都是浙江的地方官,对浙江的情况很了解,而我在来之前,便已向浙江布政司下发了通知,不知诸位完成的如何?”

    “可否将目前的进展如实说一番?”

    一语落下,全场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