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彤闻言,整个人瞬间被冷汗打湿。

    他下意识的弯曲了背,面带几丝惶恐,

    “将军,将军,可是老奴做错了什么?引得将军不喜?”

    种师中无怒无喜,手中笔锋挥斥,力透纸背,撇捺之间,一股肃杀威压弥漫而出。

    灯火摇曳,衬得他不算高大的身躯宛若崇山。

    “你说呢?”

    淡淡声音传来,傅彤顿时脚一软瘫软在地,都快哭了,

    “老奴错了,老奴错了,老奴不该误了鲁提辖的时辰,都怪我那孽子,一心想入仕途,但久考不中,老奴这才生了异心……”

    种师中闻言,遗憾的看了傅彤一眼。

    鲁达这泼才虽然行事激进,看似无法无天,却也暗藏几分精明。

    打杀两个妖人,获得罪状之后,便抄录数份,递交渭州城多方刑署,就是抱着将事情闹大,公之于众,来个快刀斩乱麻!

    其中最先递交的,便是小种经略相公府。

    只可惜,这傅彤或许是当日被鲁达顶撞,心生怨怼。

    也或许自觉此事有利可图,想搭上跟地方知府的关系,便故意拖延,晚了几个时辰,才将罪状呈给种师中。

    镇戎军虽不敢轻动,但种师中手下,亦有三百退伍的老兵,自当携雷霆之势,抢先前往欢喜庙、广潭山固定证据。

    可惜,误了时辰,回天乏术。

    搞得种师中,也颜面无光。

    “鲁达胆大包天,我不恼,毕竟他不胆大,也不叫鲁达了;这两个妖人与内城显贵蝇营狗苟,草菅人命,我也不恼,毕竟烈日之下尚有阴影,何况人心统御之所;但……我没想到,你出了问题。”

    种师中看了眼傅彤,眼神平静,

    “你且乞骸骨,带上你的家人归乡吧。”

    傅彤闻言,宛若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只觉耳朵似被塞上棉絮,眼睛里被涂上漆粉。

    “是……”良久后,傅彤认命般摇晃站起。

    种师中:“我派两个家兵护送你们连夜走,从原州出泾原路,一路南下回到黔州。”

    傅彤低着头,愧疚得不敢去看种师中的脸,语气艰涩道,

    “将军日后,务必保重身体。天寒潮湿时,不要受凉,免得膝盖风湿加剧……”

    “你也是,辛苦你伺候我几十载,回去便颐养天年,享人伦之乐吧。”

    傅彤离去。

    片刻后。

    两位身穿劲装,体格紧实,腰挎佩刀的家兵,在种师中面前取了路引文书。

    种师中叫住两人,语气幽幽,

    “等出了泾原路,找一无人之地,将傅彤全家枭首,好生同葬于青山之中,面朝故乡。”

    两人神色不变,眼底掠过一丝杀气,拱手。

    “是!”

    ……

    入夜。

    渭州城,平库粮仓外。

    平库粮仓作为渭州重要粮仓之一,存储着地方税粮和支给官兵的廪禄,每年有数百万石的进出。

    只是,如今的平库粮仓,仓壁斑驳,青苔悄然蔓延。

    成堆的谷物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只只壮硕的老鼠穿梭其中,直勾勾的看着鲁达等人,丝毫也不怕人。

    粮草队伍已经清点完毕,鲁达看着粮仓,眉头一皱,对身边的转运使问道,

    “这是什么情况?光是岷山剿灭,都差点把粮仓搬空,莫说救济流民了,我看下一季月的官兵禄粟,都发不出来吧!”

    转运使叹了口气,

    “鲁兄不知,一来近日连续雷雨天气,粮仓潮湿,谷粒发霉,折损了部分;二来泾州水患有扩散之势,难民无数,不得不从附近各州抽调借匀了些粮草。”

    转运使笑了笑:“但好在知府大人亲自出面,向城中望族富商募集钱财粮草,已经无碍。”

    好家伙,官府的镰刀,终于割向了有钱人?

    鲁达暗暗点头,看了眼浩浩荡荡的粮草队伍,道,

    “洒家乏了,给我准备一辆安静的车马,有甚么好酒好菜就端上来,总归吃个囫囵饱就是。”

    “好好好。”

    转运使笑着答应。

    虽然鲁达现在有虎落平阳之势,被削去官职,只是一介随军侍从,但转运使可没有半点怠慢辱没鲁达的心思。

    反而有些忌惮。

    白天发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

    敢问何人,敢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跟知府他们对着干?!

    不论此事对错,光凭这份胆气,就足以赞一句‘乌有白身著布袍,躯长八尺胆气豪’!

    万一惹得他不快,把自己锤一顿。

    可就没地方诉苦了。

    鲁达点点头,迈步朝粮草队伍后方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目光锐利,手握一柄丈八点钢矛的男子,拦下了鲁达的去路。

    此人一脸的跃跃欲试:“鲁达,可敢与某人比斗否?”

    押送粮草事关重大,除了鲁达、转运使外,官府还派遣了不少武官,千人敌实力都有数人。

    面前这人便是其一,唤作张兴,家道中落,现为一游侠,武艺高强,世世代代祖传击矛之术。

    只可惜由于经常出入穷山僻壤之地,所以名声不显。

    鲁达闻言,冷下面孔,对他说道,

    “我等奉命押送粮草,哪有逞能比斗的道理?去去去,莫要烦洒家。”

    张兴上下鲁达打量一眼,冷笑道:“道理?我手中钢矛便是道理!”

    “你鲁达现在不过是一介白身,赶车的马夫,哪有你坐马车,而我等武官还风吹日晒骑马的道理!”

    鲁达顿时明白了过来,不怒反笑:“原来是想踩着洒家,扬名立万的狂徒!罢了,若你不吃洒家一顿拳头,路上也不得安宁!”

    周围有认识的,此刻闻言,纷纷劝着鲁达。

    “鲁提辖息怒,张兴是渭州境内有名的豪侠,祖传的击矛之术,听说是有神仙指点过,鲁提辖不要轻举妄动啊!”

    “鲁兄,这人有千人敌的实力,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委屈一下,骑我的马吧。”

    鲁达哪里耐得住这般轻视,瞪眼喝道:“都让开了!!”

    此言如雷霆震动,鲁达双眸中更隐有精光掠过。

    众人猛地心中犯怵,哗啦啦退到一边。

    “吃洒家一拳!”

    鲁达暴喝一声,全身筋骨在此刻嘶鸣兴奋起来,一股怪力从脚腱涌起,经腰腹,及右拳。

    轰隆隆!!

    忽然狂风卷闷雷,平地上的灰尘砂石突然激荡开来。

    一股恐怖波动自鲁达体内冲出,这一刻鲁达体内阳气喷薄,炽热非凡,如鼎烹炉。

    一拳,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