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

    鲁达正欲开口,便见面前场景如泛起褶皱的湖面,出现扭曲和模糊。

    俄顷,画面骤然清晰。

    皎皎月光下,鲁达埋下头,看着白素贞手持斩魔法剑,洞察了自己的胸膛。

    心脏,传来绞痛。

    鲁达看着面前的娘子,手中镔铁棍,却始终落不下去。

    发生了什么?

    娘子,为何要杀我?

    方才,自己似乎在和白素贞斗法,自己却犹豫了。

    但娘子,很果断。

    一剑穿心。

    鲁达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向天际那轮圆月。

    “又是梦么……”

    白素贞,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是如此的温柔,只会默默站在自己身后。

    就算有朝一日,自己坠入魔道,杀生成誓。

    白素贞,也只会心疼的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

    而且……

    刚才的斗法场景,是如此的可笑。

    白素贞那一身移山倒海,撒豆成兵的法术,只是吹动了几块碎石,点化了几具草头傀儡……

    鲁达也发现了,这所谓的梦境,是基于自己的认知和记忆的。

    无法编织出,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

    所以……

    砰!

    闷响炸开。

    鲁达狰狞低吼,迸发气力,手中镔铁棍狠狠落下。

    瞬间将眼前‘白素贞’撕裂,一连串好似鞭炮般炸响,将半座尸山都生生压低数寸!

    然后,

    梦境再次坍塌。

    无数灰色气流涌动,最终消散。

    鲁达猛地睁眼,从马车上坐起。

    掀开车帷,走出车内,举目一看。

    头顶一轮熟悉的圆月,高高悬挂,宛若某尊神灵俯瞰世间,讥讽的看着鲁达。

    四周雾气丛生,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半点人影、听不到半点人声。

    “还在梦中么?梦中梦中梦……”

    鲁达深呼吸一口气,只觉一股熊熊烈火在心中燃烧沸腾起来。

    居然有人,敢玩弄他的感情。

    鲁达目光如刀,杀意盎然,一身气血、法力咆哮不休。

    然后,他耳根微动,听到雾气深处,似乎是山岭嶙石之间,有什么动静。

    但,鲁达没有动。

    他看了看天色,静静感悟着四周道韵。

    已经入道的他,哪怕身处梦境中,蛰伏躯壳的阴神,也会本能的铭刻时辰节律。

    此刻,外界已是寅时初。

    最宜打坐修行。

    鲁达心中杀意愈浓,脸上便愈发平静。

    唯有那对放火眼,光可夺目,似有星辰爆裂!

    鲁达翻身倒立,头插草茎,进行着最后一次'插草标首'的修持。

    ……

    山岭,嶙峋怪石间。

    摆放着一座小型法坛。

    坛口上,一根手臂粗细的香烛,燃烧到半。

    突然,一股无形力道传来,将这香烛生生折断。

    “噗呲!”

    盘坐于法坛前的一名书生,猛地惊醒,喷出一口精血。

    申福神色阴晴不定的站起,脸色无比难看,

    “更不好玩了!那鲁达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施之织梦法,却无法窥探他的梦境,更是连破我两重禁制,脱梦而出!”

    先是降雨无果,被鲁达阴差阳错借助鬼神之力,挣脱泥潭。

    继而被呼风之术,破了幻化人身,无奈舍弃保命狐毛,仓皇逃遁。

    现在更是织梦之术都遭遇反噬,不仅未重创鲁达心神,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心神受创。

    申福暗恼不已,本以为此次下山,代替师门了结独角兕的因果,只是手拿把掐之事。

    没成想,遇到个棘手的人物!

    顿时,申福心生退意。

    “打生打死的,我可不干!过于无趣了!干脆返回天狐院吧,大不了禁足几十载!”

    “回去就说,这鲁达乃天神转世,智勇双全,气运过人,根本打不过……”

    正想着。

    忽然从不远处的山岗上,刮来清风。

    申福猛地抬头。

    便见倾斜如削的峭壁上,大步走来一名道人。

    此人身穿绣着八卦九宫图案的青色道袍,童颜鹤发,腰挂葫芦,手持拂尘,龙行虎步,任这峭壁如何崎岖,却如履平地。

    他的脚下似有清风托起身躯,只是眨眼间,便落到申福跟前。

    那道人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雾气,看到山脚平地上那驻扎的粮草队伍。

    他目露冷漠之色,好似俯瞰着一群蝼蚁。

    申福顿时如临大敌,‘呼刺!’一声,妖气弥漫,恢复了狐狸真身,呲牙看着这道人,

    “汝乃何人?我乃天狐院太山娘娘座下弟子,炼气修士,申福是也!”

    道士闻言,转过头,平淡的看了申福一眼,

    “原来是天妖所居的神仙洞府,大名鼎鼎的天狐院呐……”

    申福心底微喜,松了口气。

    却听得道人继续说道,

    “那更该死了。”

    说罢,这道人浑身法力激荡,一股强悍的修为气势,瞬间笼罩压迫而来。

    申福下意识的想遁土而逃。

    却惊恐发现,这本松软的砂石土壤,变得坚硬无比,如同金铁!

    “指地成钢?你是马伯?!!”

    “不,不,你不应该在这里的!”

    “这股修为、这股炁……你不是马伯,你是谁,居然占据了马伯的躯壳?!”

    申福似乎发现了某个大秘密,面色惊变。

    岷山响马,包括那位妖道马伯,都是渭州官府精心挑选出来的‘考绩’。

    甚至马伯的一身道行,都是天狐院的教习梦中相授。

    然后将他的功法破绽、法术漏洞,告知渭州官府,便以铲除。

    什么联手小种经略相公府、武德司、衙府白快皂三班人马,什么押送粮草、什么奇袭剿匪。

    不过是一次次铺垫,掩人耳目。

    为的是等时机成熟,万民请愿之时,官府再力挽狂澜出手!

    将马伯这妖道斩首示众,悬颅菜市口,解万民之请命!

    只为给那位贵人,积攒功绩,平步青云。

    可现在,‘马伯’不仅擅自跳出了棋盘。

    似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占据躯壳了!

    申福只觉一股大恐怖袭来,光是隐隐猜到真相一角,便让它有些无法呼吸。

    能插足渭州官府、天狐院两方庞然大物中的……

    而那道士闻言,摇头晃脑,语气有些遗憾,

    “居被你发现了……那你不单要死,还得魂飞魄散了……”

    说罢,道士抬指,指尖有丝丝缕缕的青光抽织而来,好似萤火虫奔赴天地间,看似恢弘正气,却难掩其下那股邪恶腐朽之气。

    “原来,你躲在这里!!”

    突然,

    一声怒吼,带起狂风。

    一人一妖,下意识回头。

    便见月光朦胧,雾气弥漫的碎石上。

    有一怪异身影,倒立而来,纵手飞身,无比迅猛。

    这身影……

    头在下,头顶好像插着一根狗尾巴草,吞吞吐吐着。

    腿在上,一具阴神从双腿之间的下丹田飞出,正吐纳外界月光。

    背上,似乎还背着个沉甸甸的铁匣,腰缠软管。

    这怪异身影还大声叫骂着,

    “装神弄鬼,洒家来也!!”

    道士:“???”

    申福:“???”

    两人傻眼了。

    到底是谁装神弄鬼啊?

    这修的是什么邪门功法,也太邪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