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陈薇珂对于自己岗位的工作内容,已经很熟悉,对这家店也很熟悉了。

    店里目前有六个售货员,分早晚两个班。

    这些售货员的年龄,是让陈薇珂奇怪的,她原以为,这种店的员工,应该都是像她这种年轻的,但实际,差别很大,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甚至四十多岁的都有,都是女性,而且都是身材好五官又漂亮,尤其那个年龄最大的,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女明星,据说很会卖货,是老员工了。

    还有那个叶姐,也是老员工,听她说,从二十年前老板娘在康宁路上摆摊卖衣服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着老板娘了,后来,老板娘生意越做越大,就开了这家店,专门做奢侈品生意。

    但是,陈薇珂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奢侈品,只听说老板娘大概半个月去趟珠港市进货,每次进货回来都是一大堆货,大家都要忙着理衣服,忙着熨烫分类贴标签。

    然后,叶姐这边就忙着在电脑上群发短信,都是发给客户,提醒他们来选购新货。

    陈薇珂听说这些客户,基本都是本地有点钱的富婆,要不是自己做生意的,就是家里开工厂做生意的。

    也是,动不动上万几万的东西,也只有这种群体买得起。

    这天下午,陈薇珂在仓库理衣服,是一批新到的衬衫。

    她是跟一个新招进来的售货员一起理货。新进来的员工姓沈,年纪也不小,二十七岁,已经有个一岁的儿子。

    她们一直理到陈薇珂快下班才弄好,把所有的衣服都贴上价格标签,熨烫服帖好之后,挂到外面的衣架上。

    下班回去后,陈薇珂就吃个饭洗个澡,很早就躺床上睡了。

    她觉得非常累。

    累,也可能是好的,她都来不及像之前那样不停瞎想什么,就进入睡梦中。

    隔天早上,在姜老板开过例行的晨会后,陈薇珂拿着昨天的一叠销售单子,走进那个杂物间。

    “陈薇珂,你出来!”

    突然,她听到老板娘的喊声,紧随着叶姐冲进来,“陈薇珂,昨天那批白衬衫是谁整理的?”

    “是我和沈姐。”陈薇珂边回答边出去了。

    “这衬衫上的口红印是谁弄上去的?”老板娘站在店中央的收银台前,手里拿着一件白色衬衫,脸上带着点恼怒神情在问。

    “我不知道,老板娘。”

    陈薇珂听了有点懵懵的,只能说不知道,这件衬衫是昨天下午理的那批衣服里的,但上面的口红印,她怎么知道是谁的?

    按店里的规定,每个员工都要稍微化点妆,起码要涂口红,于是,陈薇珂也只得买了支口红,第一次在嘴唇上抹了起来。

    叶姐走到老板娘面前说道:“是她跟新来的小沈一起弄的,到底谁沾上去也说不清了,应该是抱一叠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上去的。”

    “那两个人一起负责,这衣服的钱一人扣一半!”老板娘冷冷瞪了陈薇珂一眼。

    陈薇珂脑子里嗡得一下,这衬衫,她记得标签上的价格大概近五千,哪怕是按进货价扣,也要几千,而她的工资,在前三个月的试用期里,底薪加上点补贴也不到两千。

    “好了,进去继续做事吧,不会全部扣的,只扣衣服进价的八成。”叶姐推着陈薇珂重新进了杂物间。

    整个一天,陈薇珂的心情都非常低落,吃过晚饭,她马上进自己房间,站在窗口往外看。

    她并没有把白天的事告诉母亲。

    “你啊也是没脑子,就跟你那个窝囊废的父亲一个样!”

    她怕告诉了母亲,母亲会丢给她这样一句话。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她马上接了,是王筱雨。

    “薇珂,我真的很想见你,我很担心你,想马上看见你到底好不好,我都等不到寒假了,要不明天星期六,你上杭州来看我怎么样?又不是很远?我给你报销车费,我有钱。”

    如果放平时,陈薇珂不会答应,但现在这样的郁闷心情下,她同意了。

    隔天早上,她跟母亲说要加班后离开了家,去了火车站。差不多三个小时后,她在火车站的出口,见到王筱雨。

    “筱雨,你怎么瘦了好多?”陈薇珂愣住。她印象中的王筱雨是白白胖胖的,现在面前的筱雨是面黄又瘦的。

    “薇珂,你也瘦了好多,皮肤也黑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都担心死你了!”

    陈薇珂叹口气,她还没决定,要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筱雨。

    哪怕筱雨是最信任她的好朋友,但这段对一般人来说,太不真实的经历,也不会是筱雨能平静地听下去的。

    “筱雨,你就当我有惊无险地梦游一场就好了。”陈薇珂只想出这样一句话来回答筱雨。

    她不想对筱雨说出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如果她现在要说给筱雨听的话,等于又要回忆起那段记忆。

    她已经决定,要把这段记忆彻底遗忘的!

    陈薇珂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片忧伤。

    王筱雨看见了,只能按捺住想要探秘的心思,不再追问陈薇珂之前几个月到底去了哪里。

    “那薇珂,你肚子饿吗?你吃早饭了吗?”

    陈薇珂摇摇头,早上急匆匆赶火车,没顾上吃。

    “那好,我带你去武林路的步行街,那里算是最热闹的。”

    繁华又热闹的步行街上,行人真是很多,步子如果迈大一点,都能踩到前面行人的脚后跟。

    “薇珂,这个梅干菜烧饼很好吃,我们寝室里几乎天天买来吃。”王筱雨边说边已经付款买了两个烧饼。

    两个人各自拿了一个边走边吃。

    “是好吃。”陈薇珂吃了几口后点点头,“筱雨,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也瘦了?难道大学里很辛苦吗?”

    本来王筱雨的脸上还有点笑容,一听这话,笑容全消失了。“薇珂,我不想跟你说不开心的事情,你好不容易完整回家了,我应该好好让你开心玩一天的,走,我们去看风景,这里过去就是湖边的湖滨路,风景很好的。”

    王筱雨说完,用一只手挽住陈薇珂的胳膊。

    陈薇珂不再追问,认真吃着烧饼。

    似乎去湖边的人很多的,自发形成一股人流,她们跟随着人流来到湖边,王筱雨抢到一张长椅上的空座位。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

    此时,天变得阴沉沉的,风吹过来有点冷,但不足以冷到让她们怕。

    “是不是很美?”王筱雨轻声问了句。

    陈薇珂麻木地点点头,眼前的水面,天空,树木,道路,还有远处的湖面,山峰,也许是美的。

    但,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片天空,另一片水面。那一片蔚蓝纯净的天空和海水,已深埋在她的记忆里,应该永不可能忘记了!

    可她真不该想起来的!她应该拼命遗忘的。那片天空,那片海水,已经跟她的人生无关!

    “筱雨,你最后报了什么专业?”陈薇珂问起这个话题,她想让自己的大脑转移下思绪。

    “国际金融。”

    “你怎么报这个专业?我记得你不是最讨厌数字吗?”

    “我父母帮我定的,他们说这个专业有前途,跟他们的工作有联系,以后好安排工作。”王筱雨说起这些的时候,简直有点垂头丧气,“可是,薇珂,我真的好讨厌国际金融,什么经济学一还是二,什么宏观微观,我头都大了,拿起书一看就头疼。”

    陈薇珂微微叹口气,她知道筱雨的父母都在银行系统上班,他们帮她选国际金融,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她知道筱雨一直喜欢的是艺术类的专业。

    然而,筱雨的喜欢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拧不过父母的意愿。

    “筱雨,我真抱歉,我听你这么说,却一点也帮不了你。”陈薇珂心里是真的在内疚。内疚到眼睛都有点酸。

    “你这傻瓜,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不说了,哇,好冷,我们还是走一走吧!”王筱雨一把拖起陈薇珂,两个人一起从长椅上站起来。

    陈薇珂偶尔把视线转向王筱雨,发现她的眼睛有点红红的。

    “筱雨,你是不是冷?要不我们还是走回去吧,这湖边的风有点大。”

    “好啊,真是不巧,没想到今天是个阴天,本来还想让你开心逛逛的。不过,没关系,等下次再带你来好好玩。”王筱雨笑了下,挽住陈薇珂的胳膊。

    这条湖边的长堤,行人很多,绝大多数是中国人,但偶尔也有来自国外的人。

    陈薇珂的目光,无意地看向前方,突然,她怔住,脚步停下来。

    前面,走着一个男人,男人露出来的皮肤,显示是白种人,个子很高,背影是宽阔健壮的,金褐色的头发,在冷风中轻微地飘动着,他的左肩膀上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背包。

    这背影,竟让陈薇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薇珂,你怎么了?你看到谁了?难道是你认识的?”王筱雨马上注意到她的异常。

    “不,不是,我只是想起,我明天早上要提早半小时去上班,要开早会。”陈薇珂暗暗骂自己,是傻了吗?

    竟会在这里想起那个早该遗忘的人!

    她真是疯了!

    “薇珂,我建议你还是去学点什么技术吧,要不,业余时间再去看点书考点学历,不然就这样,只是卖卖衣服的话,也太委屈了。”王筱雨犹豫了下后,还是说出这句话。

    陈薇珂苦笑了下,“对,我也有在这样考虑。”

    “你不要多想,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王筱雨看见她的笑容。

    陈薇珂拍拍她的肩膀,“你才是多想,我们又不是就认识了一天,我会不了解你?走吧,我又饿了,我可是要你请我吃顿大餐了!”

    “嗯,这我不怕,只有钱是我不会缺的。”

    不知道是不是陈薇珂多心,她总觉得王筱雨这话里带点苦涩。

    这场隔了很久的好朋友之间的聚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两个人像是各有各的心思,却又无法跟对方倾诉。

    当陈薇珂坐在回去的火车座位上时,不由一声叹息。

    原来,人生,总是在不停变幻的。变幻之后,才发现,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这变幻也让人措手不及,让人难有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