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从恶梦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中。

    两秒后,他又重新躺回去。他的鼻子里,闻到一股浓浓的下水道的恶臭味。

    他明白了,现在,他躺在基地监牢的床上。

    这个监牢处在负三层,又窄又小,一张狭窄的床,床边是一个敞开的金属质地的坐便器。

    仅此而已。

    白天的时候,他想伸展开手臂都很困难,会碰到墙壁。

    八周前,当他一个人从伊斯特一号出来后,面对他的是一圈荷枪实弹的基地卫兵。

    难道,他还想要什么样的热情欢迎场面?

    在上次正常任务几个月之后,他和伊斯特一号,突然回到基地,走出来的只有他,瑞·科里森。而他的搭档,亚当·罗伊,不见了踪影。

    瑞看见约翰教授从卫兵的缝隙间冲出来。

    “科里森中尉,你怎么样?还好吗?你现在看起来像个野人。”教授的脸上只有关切。

    “我很好,教授。”瑞知道,他现在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头发有点长,胡子有点长,尽管他在岛上,会用匕首不时地把胡子割短点,但比起在基地每天可以用刮胡刀的状况,他的面貌确实够像野人。

    “亚当呢?”

    “他死了。”瑞的心里涌起一股哀伤。

    “上帝,这太不幸了,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两个高大的卫兵冲过来,一左一右扭住瑞的胳膊。

    “约翰教授,现在我们两个人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我负责把瑞·科里森收押起来,进行必要的一些身体检查,你负责组织人员,对伊斯特一号进行仔细的检查。”

    现在在说话的,是基地负责人,罗伯特·史蒂夫上校。

    瑞当然认识他,一个五十多岁的白种男人,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从不让人见到一丝温暖,一张五官如雕塑般标准的脸上,常年是阴沉,这个地下基地,阻隔了阳光在罗伯特·史蒂夫上校的脸上停留。

    两个卫兵很快押着瑞去医疗检查室,他被脱去所有衣服,进行了里里外外的身体检查,排除了身体有严重疾病,排除了身体带有某种窃听监视仪器等等的可能,之后,他就被推进这个狭窄监牢。

    第二天,审询开始。

    面对他的是基地所有的重要人物,还有他并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也许是上面的军方派来的人员。

    伊斯特一号和驾驶员的失踪,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瑞,并不惊慌,也不惊讶,他当然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

    “科里森中尉,请详细并诚实地告诉我们,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发生了什么。”

    瑞点点头,郑重地开始陈述。

    “当我驾驶着伊斯特出现在某国上空时,我发现伊斯特在匀速下降,同时我和亚当都发现所有的仪器都失灵了,我感觉,伊斯特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之后,它停在某国的某个城市,随后,它又飞到一个无名海岛,稍作停留后,很快又向海里坠落,我和亚当在这之前什么都做不了,但在它坠下海面时,我们成功跳伞,不幸的是,亚当的降落伞被一阵大风吹进海面上的大漩涡,而我已经降落在海边,根本没办法去救他。在这之后,我就流落在这个岛上,我努力尝试想了各种办法离开这个岛,可是找不到任何有效办法,海面上也看不到过往的船只,我几乎绝望。但在昨天傍晚,我突然看见伊斯特从海里飘出来,停在海滩上,我顺利地进去了,并发现里面所有的仪器,又都恢复了全部功能,于是,我就马上驾驶着伊斯特回到基地,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审询室里,安静得像是空气凝固了。

    瑞看见面前的这些人,都互相看了看。

    “就这么简单?科里森中尉。”

    “是的。”

    “你认为伊斯特被控制了?你觉得是被什么控制?是某国方面控制的吗?”

    “我觉得不是,因为伊斯特离开某国后,停在一个无名海岛上,这种行为绝对不可能是军方控制的行为。”

    “那你认为是什么?”

    “我认为是比我们人类更高等的文明体。这个高等文明体并不像是来自地球的。”

    “哦,如果是,那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这种行为,很像是在开玩笑,我也无法弄清其中的真正意图。”

    “科里森中尉,你的真正意思,其实是指伊斯特被外星飞碟控制了,是吗?”

    “是,我只能这么想,除了这,我想不出在地球上有哪一方的能力,可以做到控制伊斯特。”

    “你为什么就从不认为是伊斯特发生了故障?”

    “因为很简单,如果是故障,伊斯特的飞行不会这么平稳,以及这么有目的性。”

    “看来,科里森中尉,你的说法很合乎你自己的逻辑,但是,从我们掌握的数据和信息来看,不完全是这样!首先有个真相要告诉你,我们只希望伊斯特被他人看做飞碟,但从不希望它被飞碟操控,说实话,我们也不相信是飞碟操纵了伊斯特,我们觉得还是你在操控。”罗伯特·史蒂夫上校的声音非常冰冷。

    “不是我,我当时和亚当拼命想重新控制伊斯特上的仪器,但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行,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那你怎么没有说起那个女人?”

    瑞,到此刻,才真正惊慌起来。“那个女人?什么女人?”

    “你不要在我们面前撒谎,伊斯特内部,有你不知道的秘密监视设备,都录下来了,现在我们已经导出来,你可以自己看。”

    瑞的嘴唇顿时灰白。

    审询室右边的墙上,迅速展开一块屏幕,然后上面出现影像。

    瑞低下了头,“她不是什么女人,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孩子?科里森中尉,我们这些人都长着功能正常的眼睛。”

    瑞低头沉默。

    “科里森中尉,你为什么隐瞒这个女人登上伊斯特的事情?甚至你昨天晚上在回到基地前,你是先把这个女人送回某国了,关于这点,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以为关掉伊斯特的定位仪,我们就不会知道它在回到基地前进入过某国?”

    “我没有撒谎,她真的只是把伊斯特当成飞碟的一个孩子,我现在认为,就是某种高等文明体在操控,它们在拿我和伊斯特开玩笑,它们也在拿这个孩子开玩笑,它们让她以为她是进了飞碟。”

    “够了,科里森中尉,请你清醒点,这里是51区的鲁姆湖军事基地,不是LA的好莱坞。”

    瑞低头不说话了。

    “请你把真实的真相告诉我们!科里森中尉。”

    “我已经全部都说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发誓。”

    “你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吗?在我们看来,不是伊斯特被外星高等文明体控制,而是你被一个某国女间谍控制了,你忘记自己的身份,私自降落在海岛上,因此还造成你的搭档的死亡。”

    瑞惊恐地看向说出这话的人,“她根本不是什么间谍!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善良的孩子。我流落在岛上找食物的时候,被海里的毒蛇咬后差点死去,如果不是她用草药救了我,那我现在面对的会是上帝,而不是你们!你们难道不明白吗?要不是她救了我,我也根本不可能再驾驶伊斯特回到基地,这样的话,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伊斯特......”

    “科里森中尉,请你记住,你是名军人,不是一位演员。”

    “科里森中尉,你可以不在我们面前坦白你的真实意图,但等待你的会是军事法庭的审判。”

    瑞看着对面这群人,心里一片绝望。

    “你们可以对我使用一切有效的测谎仪器,我想这些仪器会证明我没有说谎。”

    “科里森中尉,你是个军人,有着极其优秀的心理素质,再有效的仪器应该都无法辨别出你的谎言。”

    瑞完全绝望了,目前的状况是他无法改变,无能为力的。

    “瑞,你为什么要让这个女孩进到伊斯特的控制舱?你知道里面都是机密。她会把机密信息透露出去的,这样,我们的伊斯特就等于完全暴露了。”现在说话的是教授。

    “教授,她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当时她情绪不稳,我担心她会伤害自己。”

    “瑞,你忘了你的职责,你首先要做的是保守秘密,而不是展示你的深情。你不知道他们学习的能力有多强,如果这个女孩用秘密拍摄设备,把伊斯特内部的仪器都拍下来,那用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制造出同样的飞行器。”教授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要有点,也是冰冷。

    “教授,请相信我,正因为我没忘我的职责,我在看到伊斯特恢复功能后,才第一时间就驾驶着它回到基地,教授,也请你相信,那个女孩真的只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刚参加完考试的高中女生,她根本不可能是那种带有拍摄设备的间谍,这是真的,请相信我。”

    “瑞,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教授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瑞看着教授的脸,感受到一种痛苦,本来,教授应该是这个基地里最信任他的人,但此刻,教授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信任了!

    这一轮的审询算是结束了。

    瑞回到小监牢的时候,全身虚脱。他一躺到床上,就进入昏睡。

    醒来后,他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轮又一轮的审问,并没有让他的意志崩溃。只是,他忘了时间的概念,此刻,他的大脑里只剩下两个意识,黑暗,以及,审问。

    当然,还剩下一点梦,在梦里,他倒是重新有了点开心,因为,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些熟悉的场景。

    然而醒来,他就反复在说着一句话:“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

    但,有没有用,是他无法决定的。

    接下来的一次审问,他面对的只有教授一个人。

    “瑞,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伊斯特驾驶员,在这之前,你的表现没有任何缺点,根据基地安全部门这几年监控到的,你的所有生活信息里,也没有跟任何可疑人员接触过,按一般逻辑来说,你确实不可能突然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罗伯特·史蒂夫上校,坚定认为是你个人的原因,他在他的报告里就是要这样陈述,也许,这个结果,让军方更容易接受,更不容易头疼,所有的罪责都只需要你一个人来承担。”

    “教授,你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教授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瑞,其实,我相信你或者不相信你,在这件事上并不起任何作用,你应该知道,我只能决定与伊斯特相关的事情,其他的,都是要由军方来做决定。”

    “不,教授,我并不是要你为我开脱,我只是问你相信不相信我说的话。”

    “瑞,我真的很难说什么。”

    “教授,我曾经问过你,是不是相信会存在外星文明,当时,你回答是的,但现在,为什么你会不相信我说的话?”

    “瑞,这不是一回事,现在的情况是,关于外星高等文明体的情况,都只存在你的话语里,我,包括基地的人,根本没有见到任何一点真实影像,或是实物的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话,怎么可能就因为你几句话,让我们相信,这整个事件就是外星物体在操控,你不觉得这样过于儿戏了吗?你觉得军方的人,罗伯特·史蒂夫上校,包括我,能听了你几句话就相信吗?你不知道吗?伊斯特跟你和亚当的失踪,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件,是一个重大的危机事件,最开始一周,白宫和国防部甚至都提高了应战的等级,他们的结论,认为伊斯特是被某国军方截留了,但后来,根据我们的内线情报,他们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和举动是关于伊斯特的,这样我们才放松了点,但现在,哪怕你驾着伊斯特完好回来,基地也不可能凭你几句话,就草草了结这个事情的,这个事情总需要有个人来承担,来付出代价!”

    瑞,忽然如梦中惊醒,“谢谢你,教授,我明白了,在这之后,我不再去纠结别人是不是会相信我的话!”

    一瞬间,瑞心如死灰。

    他的人生算是彻底完了!

    “瑞,我很抱歉,我觉得很可惜,可是我无能为力。下个月,你将被押送去华盛顿。”教授这会儿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丝真实的同情。

    “教授,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情,不过,对我来说,被关在基地还是在华盛顿,已经没有区别了。”

    教授站起来,似乎准备走了,但站了下,他又看向瑞。

    “瑞,你有想过不回来吗?就留在那个岛上?”

    瑞坚定地摇摇头,“教授,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当我被迫降落在那个岛上后,每一天,我都在想着要怎么回到基地。”

    教授愣了下,“瑞,我真的很抱歉,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单单你让那个女孩进控制舱这个举动,已足够他们给你定罪。”

    “教授,你不用对我说抱歉,真的。”

    瑞冲着教授凄惨一笑。

    教授转身出了审问室,瑞看着教授的背影,慢慢地,眼睛潮湿了,凝聚成眼泪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