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的2月6日是大年三十,可这一天刘大撇子却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一天不光他没心思过年,估计整个东北,都没人能把这顿年夜饭给吃好。

    因为上海一二八事变的消息传过来了,如今最及时的消息是,十九路军正面临着小鬼子兵分三路冲向闸北的总攻。

    此时此刻,每一个东北人的脸都是火辣辣的,每一个东北人,都在沉默的外表下,内心焦急,那种复杂的情绪,把人搅了个乱七八糟!

    十九路军是好样的,人家起码真刀真枪的干上了;

    蔡将军是好样的,他彻底打响了全国人民抗战到底的决心。

    可东北人呢?

    想死的心都有!

    看看人家!

    看看人家那句‘守土有责’,是怎么说的!

    刘大撇子得到消息以后,直接到了西院,就跟他们家没做年夜饭似的,进屋端起了桌面上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看着许朝阳说了句:“日子没法过了……”

    都不等许朝阳说话,刘大撇子在煎熬之中说道:“我太希望十九路军能打赢了,可我又是东北人,他们十九路军要是打赢了,全天下就光剩下骂东北了,可我他妈也不能为了怕挨骂,去希望十九路军输吧?”

    许朝阳能理解刘大撇子的心情,回了一句:“放心吧,十九路军能行。”

    这句话的来源并不是对十九路军的了解,而是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历史。

    十九路军在这次战斗中,打得小鬼子四次换帅,从一月二十八日至三月三日,总共挡住了小鬼子四次总攻,日军总伤亡万余!

    刘大撇子看着许朝阳失神道:“那这天下人嘴里,还能有一句关于东北人的好话没有?”

    许朝阳摇了摇头:“一句都没有了。”

    正是从这次的对比开始,东北人被彻底钉在了耻辱架上,几乎每一个东北人都背负着一枪不放的骂名!

    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骂名一背就背负了近百年,到了许朝阳那个时代,还得被不断嘲讽!!

    许朝阳望着情绪低落的刘大撇子,问了一句:“咋,就因为这,你觉着活着没意思了?”

    他当然知道刘大撇子备受打击的情绪,可问题是,你颓废了,能让事态有所改观么?

    不能啊!

    “这还不够严重?”

    刘大撇子质疑的看向了许朝阳,他发现许朝阳好像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特别镇定。

    “特别严重。”许朝阳语重心长的说道:“但,在这件事上,绝不应该是你想的那样。”

    许朝阳第一次以国家举例说道:“如果说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左肋让人扎了一刀,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左手无能,没有护住左肋的。”

    “可这件事要是分开了讲,你觉着十九路军也看作是军阀部队的话,奉军的确不如人家,这件事,挨打,得立正!”

    许朝阳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他也希望东北出现一支可以拿得出十九路军那种战绩的部队来,可你不没有么?

    “你什么意思?”

    刘大撇子和所有东北人一样,听见这话就开始上头了,瞪着眼睛问了这么一句。

    “我的意思是,大嘴巴咱们挨定了,可身为男人,唯一能证明自己裤裆里还有家伙事儿的办法可不是垂头丧气,是通过你自己一次一次战绩,证明你还是个站着撒尿的。”

    “这时候,就别提什么尊严、脸面了,先拿鲜血把战场染红,要是没这两下子,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要么闭嘴,要么,别承认自己是东北人。”

    许朝阳没喊没叫,只是用最普通的语气,说出了心底积压了多少年的话。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运转的,如果曾国藩没有后半生的成功,他的前半生就是反面教材,一样会被人诟病到死。

    如今怎么样了?

    到许朝阳那个时代,曾国藩被称为两个半完人中的半个,这半个就是他的后半生。

    这个世界上只有成功者有面子,只有战绩会说话,其他的,别唠。

    这就是一个军人的呐喊,用最平凡的语气,说出最真挚的呐喊。

    刘大撇子看向了许朝阳;

    许汉山也看向了自己儿子;

    就连抱着孩子的敏丫头,都在关注着这个说话慢声细语,语句却铿锵有力的男人。

    “朝阳兄弟……”

    刘大撇子二次端起了酒杯,冲着许朝阳喝光了所有酒以后,转身离开了。

    他在隐约之间好像知道一些东西,只是,什么都没说。

    “这扯不扯,原本打算好好过个年,这回行了。”

    许汉山让刘大撇子闹得这个心烦啊……

    许朝阳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爹,是咱闹得人家没法过年。”

    一时间屋里的氛围降了下来,好像谁都没有心思过年了似的,只有许朝阳一个人还顾得上吃喝。

    他往嘴里夹了一口菜,扒拉着碗里的大米饭说道:“爹,过几天我得出趟门,要是到了正月十八我还没回来,您就拿着所有的钱,领敏丫头去陕北。”

    “那是个穷地方,但是能让您安心过日子。”

    许汉山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想说些什么,偏偏又说不出口的绕了个圈说道:“朝阳啊,其实有些事不用那么太叫真儿,人这辈子有时候稀里糊涂就过去了,噢?”

    许朝阳太知道这老爷子想说什么了,东北人的父子交流就是这么回事,老人总打哑谜以为孩子能听懂,实际上是有难言之隐说不出口。

    他能以一个东北人的身份,去和儿子说:“不行去啊!那天底下骂的也不是你一个东北人,你出哪门子头啊?”

    他说不出口!

    可又知道孩子干这件事对,一旦干成了不光能让全家受益,还能让一家人都直起腰杆来做人,这话怎么能说呢?

    于是,好好的一顿年夜饭,变成了老人难、刘大撇子难,除了许朝阳所有人都为难的模样,因为这时候老爷子才算是品出来点滋味,他才明白自己儿子弄了这么多事,实际上,是要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