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冰城的老李醒过来时,窗户外边叫嚷的,是每日清晨都会出现在那儿的报童……

    “重大消息!”

    “重大消息!”

    “满洲国建立,大清皇帝溥仪在新京登基,发表演讲称,热河省是满洲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由此引得山海关内一众评论家斥责!”

    挥舞着手臂的报童满大街乱窜,偶尔还会看见几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家伙,穿着西装在让黄包车停下,买下一份报纸后,又扬长而去。

    躺在床上的老李叹息了一声,他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平日里靠着给达官贵人掌鞋为生,哪管得了王旗变换的事?可从内心里来说,他也觉着这件事不对,你溥仪要是真有本事复辟,也不能靠着日本人吧?

    起床。

    老李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正准备收拾家伙式出摊,可刚一开门,一张白纸就落了下来。

    那给老李气的,打开门一步迈出去张嘴就骂:“谁家那么缺德!出殡哪有往人家门缝塞纸钱的!!”

    骂完,见街面上无人应答,老李转身回屋,伸手捡起白纸才要往外撇,却发现纸上有字!

    “喜报!”

    “许家窝棚外,反日会游击队遭遇日军第二师团小队攻击,于仓促间反击,歼灭敌军二十四人,击溃敌军后,令其仓皇而逃!”

    “日本亡我中华之心不死,我中华抗日之志不灭,只盼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又吹牛逼!”

    “大口大口的吹牛逼!”

    老李更生气了!

    九一八之后,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也不知道是谁,总打着抗日的口号趁夜发各种传单。

    刚开始还有人信,没过几天,这帮发传单的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开始要钱了!

    什么抗日出现资金缺口,需要全体国民支援,真有那个虎玩意儿去捐钱,结果怎么样?

    谁听说东北地面上有人抗日了?

    除了马爷,也就剩下南满那边还有点消息。

    这是什么世道啊?什么世道!

    老李气的直摇头,因为当初他就是给反满抗日那帮人捐过钱的虎玩意儿,然后怎么样了?坐地炮的手下来自己摊位上擦鞋,破天荒的给钱时,毛票上竟然有鞋油!

    那张钱老李认识,是他在擦鞋不小心留下的印记,可就这么一张钱,老李都没舍得自己留下花,没想到绕了世界一圈又给转回来了。

    当时老李看着坐地炮的手下差点没把牙咬碎了,至此,谁爱抗日谁抗日!

    他服了。

    收拾好东西,老李打家门出来,当又一次瞧见一群穿着学生装的孩子们,总贼头贼脑的看向周遭房屋开门的百姓,还嘀咕着:“瞧见没有,又开门了,又一家开门了,哈哈……”还在那儿乐!

    老李将心里话从牙缝里哼唧了出去:“就往死里作吧,你们觉着这是好玩,可一旦让侦缉队盯上,你爹娘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李走了,消失在了街头。

    这城中的百姓里,有千千万万个老李一样的人,全都低着头,失去了本该拥有的灵魂,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觉着这群学生是在作妖;

    他们觉着反满抗日不过是个骗局;

    他们觉着自己的人生早已经注定,不过是强权身下的蝼蚁。

    认了。

    ……

    可许朝阳不认!

    带着粮食、装备、女人离开了天王山的许朝阳,在抽光了另外一辆车的汽油后,只开着一台车化身为山峦中的孤魂野鬼。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想干大事的人,都得碰上各种各样的困难,如果这个时候你拉梭子了,那对不起,你就只能是那个勇攀高峰时,力有不殆坠落的人;只有咬着牙坚持下去,才配得上大时代来临时,成千上万的助力。

    许朝阳不服,打死他也不服!

    “搭结实点,别赶上刮风下雨的,再让子弹受了潮!”

    许朝阳再次将卡车停在了山里后,按照和童蒙商量好的地点,在深山老林里等待着。他甚至为了在山里打游击的时候不让武器受潮,干脆将天王山山寨里钉在墙上防潮的毡子都给揭下来了。

    用这玩意儿给武器装备裹了个严严实实,剩下点还盖在了汽油筒上,以防止从另一台卡车里抽出来的汽油挥发。

    “连长,应该是秀才回来了。”

    刘根和二姐站在汽车上干活的时候说了一句,手里的树枝正在一层一层的往车上铺,最后再将枝繁叶茂的铺到最顶层,这哪怕往后下了雨,雨水也不会灌进去,但会不会受潮却在两说着了,毕竟这是在山里。

    “你咋知道?”

    许朝阳问了一句。

    二姐更不客气:“老实儿干你活得了,你千里眼啊?”

    刘根儿坏笑着:“这还用千里眼?你看看花儿那表情,往那儿一站跟望夫石似的,嘴丫子上都挂着笑,除了看见了咱家秀才,谁能让她变成这个德性?”

    二姐才回头看了一眼,‘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死丫头,眼光还挺高。”

    果然,没到片刻的工夫,外边站岗的屈勇便跑了回来:“大哥,童蒙回来了,还带回了报纸。”

    两个身影进入了树林,屈勇捏着几张纸到了许朝阳身边:“哥,给咱念念,这上边到底写了啥。”

    这哪光是报纸,还有一张类似宣传单一样,极薄的薄纸,那纸张都透亮儿。

    “溥仪说,热河是他们伪满的……”

    “啥!”屈勇纳闷的问道:“那汤雨麟能干?”

    许朝阳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姓汤什么样,对于他来说,都在历史里写着,已经不用说了。

    他再次看向了另外一张纸,那张极薄的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推翻着许朝阳对整个时代的印象。

    以前,他觉着,打着横幅上街四处发传单的学生们那都是扯淡,这狗日的时代要是能凭借喊两嗓子就给日本子喊走,他也不打仗了,宁愿给嗓子喊出血来!

    可现在,他却不这么看了。

    没有这些人,你就算打了鬼子,谁知道?又能和谁说?整个东北谁会清楚,在深山老林里,还会有人抗日?

    鬼子不可能替你宣传吧?

    那还在梦中迷茫的百姓如何苏醒过来!

    原来抗日神剧中的学生们,作用不仅仅是烦人……原来在这条战线上,每一个人都在玩了命的发挥着自己的作用,只是,有些人的作用,总是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