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对张敛的尸首做了详细检查。

    最终确定下来,张敛确有溺水的征兆,同时颅骨有裂痕,颅内有淤血。

    即便没有坠入河中,也难保能活过昨夜。

    张炳坤听完,立刻叫来了阿旺,质问道,“你是一直跟着公子的,他何时摔到了脑袋?”

    阿旺此刻还慌着神。

    他是张敛贴身服侍的人,张敛死了,主人家想必会从他身上追责。

    “回老爷的话,近来公子没出去玩耍,顶多就是昨夜,在王爷府中摔了一跤。”

    张炳坤又问,“可有磕到脑袋?”

    “……好像有。”

    他当时没被那鬼吓到,却被张敛惊慌失措的模样吓到了。

    忙乱之中,也记不太清细节。

    张炳坤看着他哆哆嗦嗦的样子,双眉蹙起,声音也拔高了些,“昨夜不是去参加诗会吗,怎会摔?”

    “因为公子说他看到了……”

    阿旺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此事是不能声张的。

    且不说老爷会不喜,王爷也会生气。

    张炳坤急于知道自己儿子的真正死因,听不得他吞吞吐吐,“说啊!”

    阿旺眼睛一闭,心一横,“公子说他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话落,灵堂之上,一片寂静。

    张炳坤不信鬼神之说,甚至前几日才好好教训了张敛一番。

    而仵作干这行久了,见过的尸首也多了,更加不信。

    若人死都能归咎为邪祟作怪,仵作这个行当也就不必存在了。

    此刻听到阿旺的回答,张炳坤不自在地蹙了蹙眉。

    “胡说八道!”

    他拍案道,“这世上哪来的鬼,你身为公子的小厮,自该提醒他,怎么还跟着一起胡闹!”

    “老爷,公子真是这么说的,小的也没看见。”

    “那好,我再问你,公子口中的"鬼"到底是谁,总不能是一团雾气吧?”

    阿旺噤声,一时没有作答。

    灵堂之中,除了张家夫妇,还有仵作在。

    他不敢说。

    仵作见他用余光瞥向自己,立马拱手,“张大人,查案的事小的并不在行,就先退下了。”

    府宅之中的秘辛他多少还是有耳闻,有些话,不是他能听的。

    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

    张炳坤摆手,待他离开后,才看向阿旺,“你可以说了。”

    “是云书……”阿旺怕张家夫妇想不起此人是谁,解释了一句,“镇国公府,容小姐的贴身婢女。”

    “你说谁?!”

    张炳坤震怒。

    他早就警告过张敛,不要再和镇国公府的人扯上关系,哪怕是下人也不行。

    没想到他不仅不听劝,还做出这般荒唐的事!

    他当然不相信云书的鬼魂真的回来索命,定是有人借机报复。

    原本,他还可以借着查清扮鬼的事还死去的儿子一个公道。现在阿旺却告诉他,是张敛自己做了亏心事在前,将人折磨致死后,心中畏惧。

    又恰好被人利用了这点,造成如今的惨剧。

    镇国公府是陛下不可提及的逆鳞,现如今没人再敢公然说出这四个字。

    可想而知,他若大张旗鼓地为自己儿子查找真凶,此事必定瞒不住。

    届时,旁人会怎么看待张家,陛下又会怎么看他?

    “老爷,”张夫人抓住他的手腕,“那不过是个丫鬟,死了便死了,可是咱们儿子……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啊!”

    她一面哭着一面哀求。

    张炳坤又气又悲,“夫人,你让我怎么查?查不了啊。”

    “那怎么办,我儿就白死了?”

    张炳坤叹了口气,“你先别急,让我想想,我想想……”

    灵堂里的谈话再无第四人知晓,关于张敛的死,众说纷纭。

    有说他时运不济,呛几口水就没了。

    有说他被邪祟缠身,食脑而亡。

    也有说他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将他收走了。

    ……

    这些说法悄悄在市井流传,不几日,又飞入各家府邸。

    关月只当是笑话一样听了。

    老天爷不惩罚,那就由人出手。

    “迎香,马车备好了吗?”

    “好了,小姐稍等,奴婢马上就来。”

    迎香正在选人。

    挖花生这种事怎么能让小姐亲自去做呢?她当初种了挺多,到了收成的时候,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正好小姐说要回去一趟,她自然得挑几个结实力大的。

    “你,你,还有你,跟我走。其余的原地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

    “是,迎香姑娘。”

    丫鬟小厮们应声后迅速散开,路过关月,规规矩矩行了礼。

    关月微微颔首回应,抬头见迎香小跑过来,笑道,“这院里院外被你管治得挺好,以前只晓得你办事麻利,没想到管起人来也有模有样。”

    迎香捧着小脸,扭捏道,“小姐您别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越能干,我越开心。”

    迎香嘿嘿一笑,“总不能给小姐拖后腿呀。”

    这段时间,关月做事虽没告知她缘由,却也没瞒着她。

    她渐渐体会到关月口中所说的“性命攸关”原来并非夸大。

    她希望自己是有用的。

    关月注视着她的眼,即便不能完全洞悉她的想法,也能猜到七八分。

    “走吧。”

    “好嘞。”

    马车载着主仆俩,车板外还坐着三个体格结实的小厮,一同慢慢悠悠地往桃花村去。

    她们出发早,到村里时,日头升得不高。

    几个人便没歇着,在迎香的带领下径直挖花生去了。

    关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从篱笆后门出去,朝阿坚的茅草屋走。

    在桃花村的时候,她极少走门串户,和周围农户的房子也隔得有些远。

    约摸走过了三个田坎,远远瞧见一户方方正正的小院,屋前屋后的菜地打理地一丝不苟,院主人正在扫地。

    由于左脚不利索,他行动较迟缓,但很认真。

    不一会儿,从侧边的厨房出来个穿着围裙的女子,叫他扫完后进屋吃饭。

    关月没有着急往前,在阴凉地站了一会儿,估摸着两人用完饭了,才走过去,敲了敲门。

    “来了!”

    里面很快有了动静。

    不多时,木门从里侧打开,阿坚的笑在看清门外的人时,刹那凝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