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有点寒碜。

    七八个拳头大的白面馍馍,和一大海碗大乱炖。

    小羽都怀疑紫樱从泔水桶里舀了一碗端过来。

    不过,在开吃的时候,仔细看里面的鸡块和猪骨头,并无牙印和啃咬的痕迹,菜摆放得也很整齐,只是菜的种类有点杂,堆在一起,荤素咸甜混在一起。

    唯有一点好处,油水够足。

    此时的蜀国已有榨油工艺.其实在沙丘,小羽也搞出来土法压榨植物油,在野外寻找能吃且富含油脂的坚果或种子,炒熟后,用麻布一层层包裹起来重压捶打。

    但沙丘沙蛮能吃到植物油的人很少,或者只能分到很少的油。

    如今红袖坊的用油量,几乎能有前世餐馆的三分之一了。

    “唉,还要继续努力啊!”小羽放下碗筷,一脸感慨地说:“不说别的,若能像金莲姐姐那样风光,有个单独的小厨房,有厨师和丫鬟服侍,至少吃饭洗澡会方便很多。”

    “你打算怎么努力?努力接客?”红蕖又开始冷笑。

    小羽摇头道:“我倒是想,可柳姑姑劝我收敛点。

    今天露个脸,让天门镇知晓有‘羽凤仙’这么个人就行了。

    现在我才十一岁,太早了,至少得到十六岁,才能够独当一面。”

    红蕖无语了。

    “但我可以努力提升自己。”小羽站起身,问道:“你晚上有什么活动?”

    “什么活动?现在都戌时过半,不赶紧休息,还活动什么?”红蕖道。

    戌时过半也才晚上八点。

    小羽大概昏睡时间太长,这会儿完全没一丁点困觉的想法。

    “你先睡,我习惯晚上练一会儿功。嗯,你别打扰我。”

    小羽有很多武功想练,虎魄七杀,风阴宝鉴,徐大豪等一众“爹爹”的灭杀绝技,《鬼影擒拿手》、《串花蝴蝶步》、《铁甲神拳》、《飞星刀》四本秘籍.

    还有更重要的《雄龙功》内息法。

    她有种冲动,想要立即寻气点脉。

    然后是最最重要的:“鲲鹏之变”代表了什么,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唉,精致倒是精致了,可本就狭小的院子,连块空地都没了。”

    小羽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既欣喜环境优雅、园林别致精巧,又遗憾院子里留出的空地太小了。

    当然,她也明白这就是中式小院的风格,三步一景,紧凑精致,园中每一处细节都是可供玩赏的景点,能细细把玩良久而不腻烦。

    “咦,这池子似乎不是死水。”

    池子在葡萄架下方,三四米长宽。

    白天的时候小羽没细看,只以为是个需要经常人工灌溉的死水池。

    这会儿月明星疏,她走到池边,却无半点馊臭之气,反而有种湖泊山泉的淡淡清香。

    月光穿过葡萄叶,斑驳落在水面,竟清澈见底,可见小金鲤望月吐泡。

    小羽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果然在一处石缝下感受到水流动的痕迹。

    “有趣,有趣~~”小羽欢喜地笑了起来。

    “什么有趣?”红蕖扶着在门框边问道。

    “这池子竟然引了活水,应该有管道和墙外的清水河连在一起。”小羽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若是一潭发臭的死水,别说住人,连孤鬼野狐都不愿靠近。”红蕖不以为然道。

    “唉,我小瞧了你们南方人的智慧。”

    红蕖表情有些扭曲,你一个未开化的北荒沙蛮,哪来的底气敢瞧不起“小中华”?

    “你脱衣服干什么?”

    “既然是活水,当然要下去洗个澡。”

    小羽快速脱掉外套,只穿着小肚兜和短裤走进水池里。

    ——就是这种感觉,不是做梦,“鲲鹏之变”真的代表了一些发生在身上的实质性变化!

    水刚漫过腰身,小羽立即发现自己身体的改变:她对水感到无比的亲切,水对她无比的顺服。

    她隐约有种明悟:水是安乐乡,水再也不会伤害她!

    “即便是活水,可池子里养了金鲤鱼,下去洗澡肯定会染上土腥味。”红蕖皱眉道。

    “你还正当我在洗澡啊,我在练功。”

    小羽说完,便一头扎进水里。

    这时红蕖的声音才传来,“练什么功?”

    没人回答她,她在边上看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水面冒一个泡。

    红蕖有些担心了。

    她从边上折断一根垂丝柏的树枝,伸进水里,捅了捅水底那一片雪白——小羽的脊背。

    “哗~~”水花炸开,小羽脑袋冒出来,怒气冲冲道:“我刚刚几乎要点灵成功,你无缘无故骚扰我,打断我的机缘,想干啥?”

    她一沉入水中,不仅全身每个毛孔都传出舒泰的呻吟,连脑子都骤然清醒活跃了十倍不止。

    小羽还没顿悟过,但她感觉这种状态就是顿悟。

    她几乎立即“看到”体内的灵脉——《雄龙功》内息运转经络图,然后念头一动,脑子里浮现大量对道经的感悟。

    最近她读过的《道德经》,甚至翻阅过的几个版本《黄庭经》,突然变得简单易懂,大量的经文像是有生命的气,主动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的气流。

    ——这便是道气!

    小羽生出一种明悟,开始引导道气点灵脉——道气沿着《雄龙功》内息经络图游走,所过之处皆有暖烘烘的热气产生。

    热气汇聚在一起,形成的热流,便是第一缕内息!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舒服,小羽真正体会到“修道”的快乐感觉。

    然后一点波纹在平静无波的心湖荡漾开,她被惊醒。

    红蕖拿着一根柏树枝,不停戳她脊背!

    她心中的火气,比起床气都大。

    “你已经沉入水底一炷香的时间啦,我以为你出了事。”红蕖很理直气壮。

    她完全是好心好意。

    “对武者来说,一炷香很长?”小羽还是很生气。

    “可你没内息,不懂内呼吸,一炷香真的很长了。”

    顿了顿,红蕖又道:“正常人连四分之一炷香都坚持不了,我已经把你当武者对待,才等到一炷香之后过来看你。”

    一炷香大概半小时。

    红蕖这话也算合理。

    “知不知道什么叫‘沙蛮’?沙蛮就是能在流沙河底泡一辈子的人!若流沙河没妖精,我可以横渡流沙河!”

    “鬼扯!我不是沙蛮,可我难道没见过沙蛮?”红蕖冷笑道。

    “我才懒得跟你鬼扯。”小羽再次一头扎进水里。

    然后她震惊了:“顿悟”刚刚被打断,她正心浮气躁呢,可一旦沉入水底,“顿悟”立马重新开始,心湖立即平静下来。

    而且,她脑子里的经文再次形成汩汩“道气”。

    甚至就连当初只粗略翻看过一遍的经书,这会儿也清晰回忆起来,且对经文形成大量的感悟,感悟又化为丝丝缕缕的道气。

    所有道气汇聚在一起,成为一条滚滚洪流,道气所过之处,《雄龙功》“灵脉”一根根“点亮”:变得温热,产生一缕缕热气,热气纠缠成热流,沿着《雄龙功》内息运转图,完成一个大循环,最终回归“丹田”。

    内息已成!

    小羽在水底睁开眼,眼里有狂喜也有疑惑:这特么压根不是“顿悟”,这是“被动技能”,应该算一种新的天赋神通!

    新神通源自‘鲲鹏之变’,与智慧、悟性有关。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鲲鹏智慧”神通一定比剑骨珍贵无数倍。

    毕竟“道气”不仅是用来修炼《雄龙功》的,修仙更加需要“道气”。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剑骨破碎后,会有新的神通诞生,为何灵魂会发生鲲鹏之变?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世,父亲是纯沙蛮,母亲虽身份不详,却的确也是个沙蛮。

    沙丘很多蛮人都见过她。

    她来自其他沙丘部落,也可能是没部落、四处流浪的野沙蛮。

    总之,她这辈子爹妈纯血沙蛮的身份没得跑。

    “原来我能长时间潜水,水下不用呼吸空气也精力充沛,果真是特殊血脉造成的。”

    小羽心中的狂喜渐渐消退,留下淡淡的不安。

    她不晓得理由,只心灵深处隐约感觉“鲲鹏之变”代表了一种危机。

    “万万不能暴露新神通,不能让人知晓‘鲲鹏之魂变’.剑骨虽废,却残留部分神异,毕竟嗑过易骨丹。

    我身上的一切异状,展现的出众天赋与悟性,皆来自碎掉的剑骨。”

    “唉,最终还是要剑骨来扛下所有。”小羽苦笑。

    ——幸好有剑骨!

    剑骨的确很强,可它在她身上的最大效果,似乎是帮忙遮掩紫府与“鲲鹏之变”。

    “咦~~”葡萄架下,红蕖瞪大眼睛,弯着腰,绕水池走了一圈。

    不是错觉!池中巴掌大的金鳞小鲤鱼都远远避开池中央的小羽,都紧贴着池边石壁,也都“眼神惊恐”、瑟瑟发抖。

    小羽沉入水底后,她并没离开。

    她想看她练什么功,又能闭气多久。

    渐渐的,红蕖发现池中小鲤鱼有点不正常。

    不仅一直远离池中央,似乎还非常惊恐。

    正常人是无法从鱼眼里看出情绪的,红蕖剑心通明,灵觉异于常人,天然契合于道。

    “她若刚入水,惊动了鲤鱼也算正常。可都过去这么久了,水面早已平静,她也一直沉在水底,如同一块石头,鲤鱼为何还如此惊恐?”

    红蕖心中疑惑,却不曾再拿树枝戳小羽。

    等到墙外夹道传来打更声,红蕖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才站起身回到卧室。

    红蕖是被头顶撕裂空气的剑啸吵醒的。

    “锵锵锵~~~呼呼呼~~~~呲呲呲~~~”

    仿佛有飓风吹过屋顶,但丝丝缕缕的温暖阳光已透过琉璃窗,落在被子上。

    她穿上衣服,套上鞋子,屋子里和院子里都没看到人。

    只有剑啸从屋顶传来。

    她退到院门口,回望小轩上方,就见一道鹅黄色身影,在狭窄的屋脊上腾挪闪烁,霜锋怒啸、剑气如龙。

    “好剑法!”红蕖脱口而出。

    不仅剑招迅捷凌厉,步伐飘逸轻灵,关键是“神形兼备”,每一招都拥有神和气,招式仿佛活了过来。

    红蕖仿佛不是在人练剑,而是看到屋顶上的剑客,在和一个个“小精灵”玩耍。

    “小精灵”皆为剑招化形而成的精怪。

    有“小精灵”是咆哮的巨人,是挥动斧头的一条手臂,是蒙面的刺客,是人头风身子的“风精灵”,是一张大网,是.

    各种各样,应接不暇。

    “唰,唰,唰!”

    屋顶上的小剑客纵身一跃,跳起两丈多高,脚踩垂丝柏树叶,宛若风中精灵,轻盈却又极为迅疾地落到她身边。

    “我的剑法很不错吧?”

    看到红蕖眼底连眼屎都遮不住的震撼,小羽笑容灿烂,眸如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