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元子前辈,你是清河郡王特聘的仙人供奉,又是为西蜀、为大秦尽的忠,你应该去找他们呀!”小羽劝道。

    燧元子愤恨道:“你以为清河郡王和红袖坊一样,谁都可以进,随便进?”

    小羽眸光一闪,恭敬行了一礼,道:“请先生为我解惑,为何不能去找清河郡王?”

    “红袖坊是秦楼楚馆,是天下最腌臜之地,仙人掩鼻而过,神灵不屑多看一眼,鬼神妖邪常常出没,神仙不管不问。

    清河郡王却是贵人。

    就连普通官府,都有门神看门,有值日神巡视院落,有日游神、夜游神看管府库,有灶神谨防邪祟潜入官府每个地方,都有神灵守护,鬼神难以靠近。

    贵人更是了不得,甚至会有天上神将贴身保护,诸邪不侵。

    我区区一个阴曹鬼魂,怎么去见清河郡王?”

    这会儿燧元子虽恢复了几分理智,却完全失去活着时的涵养与气质,很有几分堕入凶鬼怨魂的趋势。

    小羽道:“今晚上邦钦差在雒都封神,你知道不?或许可以去求见钦差大人,他——”

    “那王八蛋骂我无能,让我滚远点,不然叫我魂飞魄散。”燧元子扭曲着鬼脸,激动大叫。

    “呃,您老就算没有功劳,也是为大秦豁出了性命,钦差大人太不应该了。”

    “你为什么不封我为神,为什么,为什么?”燧元子癫狂起来,伸出鬼手,想抓她肩膀。

    “前辈别激动!”

    小羽低喝一声,“傲仙刀”蓄势未发,只泄露一点气息。

    燧元子鬼躯一僵,“嗖”的一下退后两丈远,又惊又怒,叫道:“小蛮狗,你想做什么?”

    ——他有三昧真火,三昧真火,三昧真火价值不凡.

    小羽在心里默念几十遍,才异常艰难地把杀气与邪火压下去,挤出个笑脸,道:“前辈莫急,你暂且在小院住下,等天亮了,我去找柳姑姑,让她带你去见清河郡王。

    我相信王爷一定不会寒了功臣之心。”

    燧元子鬼眼中的绿光闪烁不定。

    好一会儿,他压低声音,第一次语气中没有怨愤,反而带上些尴尬,“那天我没好好保护青松道童.宗二卜叫来了浪覆云(通天大圣)和李青龙(碧波青龙)。

    五十年前我便惨败于浪覆云之手。

    面对他们三个,我没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所以我让他们放我走,我承诺可以不管青松道童死活。

    他们逼我立下投名状,必须向青松道童喷了一口三昧真火.”

    他表情再次扭曲,语声中再次充满怨毒与憎恨,“我喷了,可宗二卜食言而肥,背后偷袭,摘走我脑子!”

    小羽心中几个疑惑,瞬间得到解答。

    为何燧元子扑街这么快,明明三昧真火肆意挥洒,怎么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为何惨死在刺杀案中,东方朔还对他破口大骂。

    为何他宁愿来红袖坊,也不找昔日同僚。

    清河郡王是贵人,难道所有王府中人都是贵人,都一直待在衙门里?

    原来这货临阵叛逃。

    ——还被千手盗圣摘走脑子.我看是被他摘走了头颅里的垃圾才对。

    毫无用处的东西,不是垃圾是什么?

    “一点都不怪先生,先生只是做了最佳选择,却碰到最无耻的人。”小羽道。

    燧元子连连点头,恨恨道:“我有什么错?我一点错都没有!”

    小羽用鼓励与信任的目光看着他,道:“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先生活着时年纪不小,死后年龄瞬间归零。

    此时如同初生之婴儿,拥有无限未来。

    不如转修鬼仙之道,说不定不用三十年,三年之后就能晋升鬼帝。

    到时候上演‘鬼帝归来’的大戏,清河郡王必然震惊、惶恐、敬畏、极度懊悔,上邦钦差也会底下高傲的头颅,向你表示忏悔与臣服。”

    燧元子鬼脸上露出向往与迷醉之色。

    身上的凶狠与怨毒之气竟淡化了不少。

    好一会儿,他迟疑道:“转修鬼仙太苦太累,看不到前途,不如神道快活”

    小羽正色道:“先生可是练出三昧真火的天才,你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了自信。相信自己,你真的可以。”

    第二天早晨,红袖坊后院小食堂。

    “碧荷,昨晚我好像梦到小金桂了.”翠柳姑娘端着碗,有些神不守舍。

    碧荷本来低着脑袋,用勺子舀稀饭吃,闻言眼神闪烁道:“我们都梦到了,小金桂、碧桃、迎春她们成神了。”

    翠柳惊道:“难道不是梦?”

    “是梦,小金桂她们给我们托梦”边上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苦涩道:“我和寿菊是十多年的老交情,她昨晚单独找我,跟我道别我们是在做梦,梦中的她们说的话却都是真的。

    因为昨晚的梦,我五更天就醒了。

    找了好几个熟人,她们都做了差不多的梦。”

    “可这怎么可能,妓女怎么能成神?还那么多人.”翠柳喃喃道。

    边上桌的青萝叹道:“小凤仙还连斩五位仙人呢!至少四位仙人留下尸体,你们都去前院看过了吧?千真万确。”

    “小凤仙呢?她今天没来吃饭?”翠柳转头四顾,“紫樱,你见到她没?”

    “八成又端着碗,去后面的酱油巷,跟老大娘、老大爷们吹牛去了。”

    有姑娘嘀咕道:“这两天竟然有二三十个客人,脱下衣服却不干正事儿,只向我打听什么‘神魔怕怕、仙佛惊恐大挪移’、‘封神一刀斩’、‘妖神尖叫拳’、‘罗汉扑街棍’.一听就知道是在胡说八道。

    可小凤仙是唯一活下来的,还连斩五大仙人,她胡说八道别人也信。”

    碧荷幽幽道:“或许小凤仙没有胡说,反而保守了。至少她之前没透露任何封死难姐妹为神的事。”

    众女沉默。

    “嘿嘿,既然众位街坊都听到了鬼叫声,我就不用细说了。“

    红袖坊的姑娘还真没猜错,小羽这会儿真的在后巷吹牛。

    不过今天有些特殊,并非她端着碗,顺便在黄寡妇、李大娘家蹭点咸菜。

    她压根没来得及去食堂打饭。

    和往常一样,她在屋顶上练剑,黄寡妇抱着二狗子,神色诡异地靠过来,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凄厉恐怖的鬼叫声。

    小羽刚解释两句,更多邻居围了过来,连对面的王处士家,都罕见地开了后门,王员外两个儿媳妇站在后面听。

    “小凤仙,你一定要细说,我们虽然听到了,却听不真切,更没看到什么。”张大娘扯着嗓子喊道。

    “其实也没什么,前些天死在刺杀案的姑娘太多了,她们怨魂不散,回来了。”

    小羽其实不太想说封神的事,太招摇,没好处,反而容易激怒“西八仙”。

    而且涉及封神榜的秘密,可能惹大秦钦差不满。

    所以今天她也不打算详说,只用冤魂返家搪塞过去。

    “小凤仙,回来~~吃早饭哟~~~”话没说完,又有人在墙后面叫唤。

    不是别人,是柳姑姑亲自叫。

    小羽心中一动,低声对众邻居道:“死者为大,鬼神不详,这类话题最好少谈,毕竟大家也不希望夜夜有鬼从后巷乱叫吧?”

    众邻居面色一变,都闭上嘴巴,眼神警惕四处打量。

    “我们要不要在路口烧点纸钱?”黄寡妇小心翼翼道。

    张大娘沉吟道:“光烧纸钱还不够,老人和孩子魂魄不稳,容易出事,最好请和尚道士做一场法事。”

    王处士大儿媳妇聂氏连连点头,道:“该做法事,我们凑份子去城外水月庵,把‘神仙奶奶’请过来瞧瞧。

    昨晚那凶鬼,叫得太渗人,把咱家老婆婆吓醒了,到这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若每夜来一回,咱们可怎么活啊!”

    “神仙奶奶,是冯尼婆吗?她行不行呀?”李大爷的孙媳妇小张氏喃喃道。

    聂氏道:“你不晓得吗?后街红袖坊的金莲姑娘,认识不?她请了一回神仙奶奶,没两天就遇到了上邦贵人。

    据说她已经被上邦贵人收入房中,将来至少是个姨奶奶。

    做上邦贵人的姨奶奶,这是何等荣华富贵?”

    “没错,这件事在清水湾早已传开,神仙奶奶,法力无边!”黄寡妇点头道。

    “我们不是找人批命,要论驱邪赶鬼,还得是闲云观的狗肉道士。

    我曾亲眼看到他为蛤蟆街的王财主驱邪,一个赤发野鬼直接从王财主嘴里呕吐出来。

    而且他很便宜,打一条狗做一锅香肉给他就够了。”李大爷道。

    “不能只图便宜,也不能只咱们出钱,红袖坊多少也得咦,小凤仙呢?让她给柳姑姑带个话呗。”

    “还找小凤仙呢,她早飞走了。”

    “李长吏,您来啦!”

    小羽回到小静轩后,倒是见到了一桌子早饭:小黄米粥,小笼包、蟹黄饺、油炸韭菜鸡蛋卷、桂花米粉糕,一碟子臭豆腐、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香辣牛肉干,还有一壶酒。

    李旦坐在桌边享用美食。

    “你昨晚可见过燧元子?”李旦神色有些疲惫,黑眼圈比较明显。

    小羽道:“何止是我,后巷街坊邻居,都听到燧元子先生的鬼叫了。”

    昨晚来小静轩找她的鬼神不少,可其他鬼都获得神位,是神不是鬼,能稳定自身气息,不让旁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燧元子却毫无遮掩,还满腹怨恨,有堕落成凶鬼的趋势。

    以他生前的境界,若真的变成厉鬼,必然是大凶物。

    把邻居从夜梦中惊醒的,就是他!

    “我知道燧元子来过红袖坊,我问的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旦放下小酒杯,眯眼盯着小羽的脸庞。

    小羽叹道:“他怪我没封他为神灵”

    李旦早知道她用封神榜强行摄取四位人仙的灵魂,对他不用隐瞒封神的事。

    事实上,小羽猜测昨晚东方朔在雒都北山封神,李旦就在现场。

    这货一夜没睡,赶路几百里从雒都来到天门镇,累坏了。

    “燧元子昨晚找到王爷,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李旦皱了皱眉,直接问道:“除了解释封神榜的事,你当时还跟他说了什么?”

    小羽惊讶道:“清河郡王是贵人,燧元子先生是亡魂,怎么见面?”

    “你对鬼神之事,倒是了解得很。”李旦瞥了她一眼,道:“燧元子先去找了程道林供奉,程道林连夜去王府找王爷。

    王爷是念旧的人,立即出门跟他见了一面.”

    见他神色阴郁地停下,小羽好奇问道:“他跟王爷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长吏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要瞎打听。”柳姑姑低声道。

    小羽解释道:“不了解燧元子先生说了什么怪话,我怎么回答长吏的问题?”

    “你把原话详细说一遍,不要有丝毫隐瞒。”柳姑姑道。

    小羽无奈道:“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实在是燧元子先生怨气颇重。

    他说了很多不太好重复的话,比如,抱怨王爷、辱骂东方钦差,难道这些都要说?”

    柳姑姑拿眼去看李旦。

    李旦阴沉着脸道:“燧元子被封神榜凶煞之气侵蚀,失去了理智,只会胡说八道。”

    小羽连连点头,“确实。”

    李旦纠结片刻,又道:“燧元子与王爷不欢而散,他想做都城隍,这压根不可能实现。

    封神榜在东方钦差手中,不是王爷说啥就是啥。

    王爷对他已经够仁义,承诺蜀国境内府城隍庙内,文武判官之职,一旦出现空缺,立即让燧元子补上。

    他大逆不道,竟辱骂.最后离开时,燧元子放狠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还指着王爷鼻子让王爷等着。”

    小羽低下头,表情有些扭曲。

    她现在真心认同了李旦的说法:燧元子被封神榜中的凶煞之气侵蚀了理智。

    李旦看着她道:“我担心燧元子对王爷不利,你可知道他想做什么?”

    小羽讪讪道:“长吏不用担心,我估计燧元子只是决定了要转修鬼仙。”

    “你估计?”李旦皱眉。

    小羽尴尬一笑,道:“燧元子先生一直缠着我,大喊‘为什么不封我为神’,他不停地喊,很恐怖,后街王家的老太太,都被魇住了。

    我无奈,只能劝他想开点。

    他有三昧真火的神通,即便转修鬼仙,一样有大前途。”

    李旦冷笑道:“他已成阴鬼,哪还有至刚至阳的三昧真火?

    即便是活着时,他的三昧真火也不纯,是吸收火山地脉之火硬凑出来的。”

    小羽道:“我不懂呀,我只劝他做鬼仙,没怂恿他去找王爷。”

    李旦冷冷道:“他现在入了魔,又记恨上王爷,若鬼仙之道有成,必然.”

    小羽想吐槽:我都能安抚他,王爷手腕应该更高明啊,怎么就谈崩了呢?

    甚至立下“莫欺少年穷”这种大不祥的flag。

    柳姑姑道:“燧元子长吏已死,鬼差应该拿他灵魂去地府呀!”

    “你以为没鬼差找他?都被他打跑了。”

    李旦放下筷子,再没了吃早饭的兴致。

    从昨晚燧元子的表现看,明显是恨上了王爷。

    以他生前境界,转修鬼仙必有所成就,到那时,若疯狂报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