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姐妹相认

    外边早已月上半空,腊月间的西安府不用宵禁,四处灯火通明,寒风中显露出年关的喜庆气氛。

    “给我给我,文琅哥哥给我。”梅罕在房中正百无聊赖地等着,便听到外头从远及近的丽娜的叫声。

    “丽娜,你看你买了多少?这么多,你拿得下吗?”听到朱文琅说话的笑声。

    “我不管,反正好玩,那……文琅哥哥,上官哥哥,你们帮我把东西送到我房里来吧。”丽娜娇嗔着道。

    “丽娜,回头咱们继续上路,买这么多东西可是带不了,除非咱们雇辆车才行。”上官灵也笑道。

    “那就雇辆车呗,反正我都要留着,都!”丽娜不以为然的声音。

    “傻丫头,咱们得赶路呢,再说这都马上年关了,谁还肯跟你着出远门啊?况且,咱们就算雇着了车,也没法入川啊……丽娜听话,买来玩玩就好了哈,带不了这么多东西的。”朱文琅连忙哄着。

    “嗯……好吧,我看哪个好玩,都带着,不好玩的可以扔下。”丽娜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大方道。

    “好了好了,赶紧放你房里去吧。对了,丽娜,你还饿不饿?还要不要吃东西?”

    “啊~~~吃不下了,大街上好吃的太多了,我都吃撑了,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丽娜遗憾道。

    “我就知道这样,行吧,那丫头你就早点歇着哈,我让小二给你打水过来梳洗。”朱文琅拿这个小丫头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她。也不知道这丫头小小年纪哪来的劲头,整整玩了一天,把大半西安府都跑遍了,饶是朱文琅和上官灵的武功已近一流,一天下来竟也感觉腰酸腿软的,可见陪女孩子逛街实在是一个苦差使,偏偏丽娜居然还能一直兴致勃勃地一点不见疲累。

    “好,谢谢文琅哥哥。”丽娜乖巧听话地进到自己房中,待朱文琅和上官灵将手中满当当的小吃啊,玩具啊,年画啊之类的玩意儿放在丽娜房中的桌上,然后走出房去,还替她将门掩好之后,丽娜顿时也觉得全身酸软,不自觉地便一下仰躺到床上,嘴里痛苦地抱怨:“啊,好累啊~~”

    梅罕特意要了丽娜的右首隔壁客房,自朱文琅他们几个一进店,梅罕便着意地仔细听他们的动静,发觉朱文琅并未与丽娜住同一间房,略微松了口气,觉得这小纨绔总算还知道些礼数,至少说明丽娜还没吃亏,被那姓朱的小子欺负。

    好不容易等着小二送过热水,丽娜自己简单梳洗了一下,看着今日一天买回来的,乱七八糟堆在桌上的东西也不管,一身酥软地上了床,靠在床头,又看了看桌上,忽又跳下来,飞快地跑到桌边挑挑拣拣,挑了三件白天买的玩具扔到床上,又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坐下,把被子盖好,拿起玩具左右摆弄着玩。

    左首隔壁屋中,朱文琅与上官灵依旧订的一间两床上房,也是匆匆梳洗了准备休息:“这傻丫头,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这么能玩,折腾整整一天,比咱们之前骑马赶一天路都累。”朱文琅笑道。

    “女孩子嘛,喜欢玩正常。反正再玩一天咱们就走了,就随她吧。”上官灵也笑道。

    上官灵本来并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朱文琅都给他取个外号叫“木头”,结果自与丽娜同行以来,丽娜叽叽喳喳地几乎嘴巴就没停过,上窜下跳地极其能折腾,弄得上官灵也比平日里话多不少。两人都是把丽娜当成一个活泼调皮、精灵古怪的小妹妹。

    夜近二更,外头的喧嚣也慢慢安静下来,在床上玩了半天鲁班锁的丽娜也准备休息,正要将玩具扔到床头,扯着被子准备躺下时,突地眼睛一亮,鼻子一吸一吸的,她感觉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气味。

    “迷魂蛊?”丽娜讶道。

    迷魂蛊是一种十分细小的蛊虫,能够随风或掌力飘送,被人吸入口鼻之后,蛊虫入体,虽不会立刻致命,但中蛊之人会昏昏沉沉,问什么答什么,任施蛊的人摆布。这种蛊有解药可解,吃了解药之后,体内的蛊虫会自然死亡,自行排出,但若是不吃解药,中蛊之人则会一直受施蛊人控制,若是施蛊的人催动,蛊虫甚至可以在中蛊之人体内游走,一直入脑,那时中蛊之人哪怕再吃解药,也会大脑受损,变成白痴。因而,这种蛊虽不算是最毒最厉害的一种,但却十分阴毒。

    这迷魂蛊本就是五毒教的十大蛊虫之一,虽说云南苗疆各门派势力甚至普通百姓大多会一些蛊术,但迷魂蛊却只有五毒教才有,除了教主和几位从不出门的长老之外,便只有老教主的几个亲传弟子会用,普通教众都得不到传授。施放这种迷魂蛊有一个最为明显的特点,便是会发出一种十分轻淡、几不可察的味道,是一种略带腥味的香气。

    丽娜也修习过迷魂蛊,对于这种香气自然十分熟悉,此时一闻到,立时清醒过来:“是谁在放迷魂蛊?教主和师兄都在云南呢……是大师姐!”

    丽娜顿时恍然,自己来中原寻了大半年都没有大师姐梅罕的半点消息,此时竟然在这西安府闻到迷魂蛊的味道,很可能与久寻不得的大师姐有关,丽娜哪还按捺得住?一下跳下床来,匆匆披件衣服穿上鞋子,将房门一拉,冲到门外的房廊中,四下探望,想找到梅罕的踪迹。

    “大师姐!大师姐。”丽娜兴奋之下,不住地叫起来。

    朱文琅二人就住在丽娜隔壁,听到丽娜开门的动静时便已经醒转,后来又听到丽娜叫大师姐,自然也是“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来看。

    丽娜也没顾上叫他俩,仍是不住张望,嘴里叫着“大师姐”,弄得店中其他房间都亮起灯来,显然也被丽娜的动静吵醒了。

    梅罕本不想这么兴师动众的,见这情景知道不出面已经不行,也是“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正是丽娜的隔壁房间。

    丽娜听到门声,转头一看,却见大师姐梅罕站在门口,惊喜地尖叫一声,一把冲过去抱住梅罕,嘴里大喊大叫,兴奋异常:“大师姐,大师姐,我可找到你了。”又回头对朱文琅二人叫:“文琅哥哥,文琅哥哥,我找到我大师姐了,我找到我大师姐了。”

    朱文琅二人见是她们师姐妹重逢,虽有些诧异为何会这么巧,却也替丽娜高兴,冲着梅罕点点头,自觉地退回房中,将门关上,不去打扰她们两个。

    梅罕表情严肃地对丽娜低吼:“臭丫头,别叫了,进来!”说着转身往屋里走:“把门关上!”

    丽娜四下看看被自己吵醒的住店客人,吐了吐小舌头,连忙跟着进屋,又把门关上。

    周围被打扰的住店客人虽然满心不高兴,但看是一个小姑娘,也不为己甚,只是嘴里低低嘟囔几句,依旧回房关门睡觉。

    “你怎么来中原了?就你一个人?”梅罕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严肃问道。她俩都是云南人,对她们来说,出了云南就叫入中原了,不管这个中原是京师应天府,还是西北西安府,又或者是四川成都府。

    “我出来找你啊,大师姐,二师姐让我来找你回去。”

    “何兰花?她让你来找我回去?她还想干什么?她害得我还不够惨吗?她到底想怎么样?”梅罕冷笑道。

    “不是的不是的,大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丽娜连忙摆手,急急忙忙地将情况说了一遍,把何兰花要她转告梅罕的话也说了一遍。

    梅罕听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师父挑选继任人,居然会想到要用养蛊的办法。也万万没想到,她的委屈她的冤屈,师父一清二楚。她更万万没想到,何兰花因为家族病,已经只有不到两年的性命,特意安排丽娜来中原找她,让她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突然之间,梅罕心中一片苦涩,五年了,一个人孤苦地在外边流浪,受了多少苦多少罪,睡梦中流了多少委屈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误会?如果不是她在何兰花接任大典的时候叛教而出,大典之后何兰花就会找她解释,也就不会再有后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流浪江湖。

    她很想痛哭一场。

    她没有想过去怨恨师父阿丽姆。

    师父在五个徒弟之中,根据武功,悟性,人品各个方面比较,挑选了她与何兰花两个人,却用养蛊的办法让她们去争去斗。没有办法,要当一教之主,除了武功人品之外,手段是必不可少的,要带领教众在这冰冷的江湖之中生存,老好人是当不了教主的,只有本性善良却又不乏狠毒手段,能有阴谋诡计也能应付阴谋诡计的人,才能当好这个教主。

    在这一点上,她承认何兰花比自己要强。师父的办法虽然诡异,何兰花的手段也下作,但毫无疑问,何兰花比她更适合当这个教主,

    师父的目的确实达到了。梅罕无话可说。可是,“师父,为什么你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呢?”梅罕又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提前告诉她们俩,这种比试还有意义吗?还能试出真正的结果吗?想到这些,梅罕只能深深叹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有何兰花,她这五年来,最恨的就是这个二师妹,认为是她故意造谣中伤自己,心性坏透了,自己以前瞎了眼没看清这个人。可现在呢?她只不过是在完成师父的测试,她能看明白师父的用意。而且她在接任大典之后就想找自己解释,只是自己已经离开了。

    如今,她命不久长,还想着让小师妹来找自己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她仍然是当年那个何兰花,那个自己亲如姐妹的二师妹,可怜自己却误会了她五年,五年。

    梅罕并没有怀疑丽娜说的这些。

    以她对小师妹丽娜的熟悉,一说谎就脸红的性子,他能听出来丽娜说的都是真的。而且丽娜所说的一切都因果连环合情合理,全都对得上,更何况以丽娜与何兰花之间的关系,丽娜不可能编出一个“何兰花只能再活不到两年时间”的谎言出来。

    “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梅罕无话可说,欲哭无泪,只能在呐喊着造化弄人四个字。

    看着大师姐梅罕仰着头,一脸悲苦,脸上双泪直流滚滚而下,丽娜傻傻地看着,不敢出声。

    过了好久,梅罕的心情慢慢地平复,疼爱地捧着丽娜的脸看着,替她拨弄一下散乱在眼角的碎发,叹道:“小丫头,你也长大了。”

    刚说完,梅罕突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隔壁这两个小子是什么人?你怎么和他们同路?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你说文琅哥哥和上官哥哥?没有啦没有啦,我就是在少林寺碰到他们的,他们对我可好了。”完成了教主何兰花的任务,丽娜松了口气,听梅罕说起这个,兴致便又高了起来。

    丽娜将他与朱文朗上官林在少林寺相逢,然后一路同行,西行到西安府的过程说了一遍,也许是因为太开心了,印象深刻,连路上自己调皮捣蛋之类的细节都一一道来,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住口。

    “他们是做什么的,那个姓朱的小子是不是还当什么官?”梅罕听得很仔细。

    “他们就是要去四川唐门查个什么案子……”丽娜又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是她自己其实也根本不知道多少细节,朱文朗二人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妹妹一般,自然不会正儿八经的和她讨论什么案情。

    “丽娜,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朱的小子。”看丽娜眉飞色舞地说得高兴,梅罕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哎呀,没有啦,大师姐你说什么呢。”丽娜虽说天真烂漫,但也毕竟十七八岁了,正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时候,平日里虽然自己也没往那方面去想,但被大师姐梅罕一下点出来,也是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忸怩不安。

    梅罕比丽娜大近二十岁,已近四十,虽然依旧孑然一身,但毕竟阅历丰富,哪还看不出来丽娜的真实心意?点点头:“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努了努嘴:“去,把他们叫过来吧,我和他们聊聊。”

    “噢。”丽娜也没想此刻已是半夜,闻言立时出门,跑到朱文琅的房门前敲门:“文琅哥哥,上官哥哥。”不过毕竟还是特意压低了些声音。

    因为担心有什么事,朱文琅二人一直未睡,听到敲门声,打开门。

    “文琅哥哥,大师姐叫你们过去。”丽娜怯怯道,因为刚刚梅罕问她的心意,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慌。

    朱文琅二人随丽娜进了梅罕的房间,走在后边的上官灵转身将门掩上。

    “在下朱文琅,这位是上官灵,前……前辈有何吩咐。”一时间,朱文琅都不知道如何称呼。虽然早从丽娜口中得知梅罕的名字,但毕竟已是中年女子,称“姑娘”固然不妥,称“师姐”自己二人又不是五毒教中人,只好折中叫了声“前辈”。

    “我是丽娜的师姐,她叫你们哥哥,你们也叫我一声师姐吧,二位请坐。”梅罕淡淡道。

    “好的,梅罕师姐,请问有何吩咐。”朱文琅二人依言坐下。

    他们自然知道梅罕是丽娜大师姐的名字,并不是姓梅名罕,不至于无知地叫出一声“梅师姐”来。

    “你们在查什么案子?”梅罕性子直,否则当年也不会一气之下便反出五毒教,开门见山便问。

    案子虽大,却并非十分隐秘的事,因为丽娜的关系,朱文琅也没觉得需要隐瞒什么,便一五一十地将上官雷遇害,灭门案,铁牌之类的事大概都说了一遍,很自然地,此次他们要往唐门去一趟查清楚上官雷所中剧毒之事,还有少林寺众掌门中的慢毒的事,也都介绍了一下。

    旁边的丽娜也听呆了,她自小在五毒教中长大,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都宠着她,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奉教主之命来中原找梅罕师姐,一来心思单纯,二来也身有武功,也没遇到多少波折,无非就是在外边的条件艰苦一些而已,心中基本上没有装过什么大事。此时听朱文琅提起这些内容,才明白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阴暗的事情。

    梅罕也这才明白整个事情的原委,略一沉吟,开口道:“你说的这个什么案子的,我知道。”

    朱文琅和上官灵闻言讶然,万料不到丽娜的大师姐梅罕居然可能知道什么内情,忙拱手道:“请梅罕师姐指教。”

    “你们要找的这个组织,叫做天一盟,我也被拉到这个盟里了。虽然平时不怎么理他们的事,有许多事情懒得问,知道得不多,但你说的几个事我都是知道的。”

    “不知梅罕师姐指的是哪些事?”上官灵追问一句。

    “天一盟总坛在长江三峡边的一个山谷之中,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条水路可以通到三峡,我是坐船进去的,进出的时候也没认路。盟中有个大长老,叫徐东彬,二长老叫赵福贵,赵福贵的武功很厉害,我打不过,那个大长老应该更厉害。另外还有几个高手,一个是‘血刀’胡峙,他一般都在,一个姓余的,好像是青城派的,很少来,唐门也有一个人,也很少入谷,只见过一次,还有一个姓上官的,很多时候都在,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懒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