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想到了办法把消息递了出去,并且让皇帝真的信了他。

    是谁帮的他?

    是锦语,只是不是眼前的这位。

    是傅七真正的妻子,锦语。

    通风报信之后就被九王爷发现,丧心病狂的九王爷当着傅七的面虐杀了这个美丽的女人,这个他亲自派到傅七身边,潜伏了十几年的女人。这个竟然在关键时刻背叛他的女人!

    计划中的宫变没有发生,九王爷甚至没有被抓,只是在命里突然之间就殒命了。

    因为九王爷金尊玉贵,所以不能平白就丧了命,衙门的仵作来验尸,最后得出了九王爷是饮酒过量而死。

    皇帝是仁慈的,他甚至愿意给这个谋逆的弟弟一个体面的死因,毕竟就算是皇家,手足相残也不算是丑事。

    一场惨案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掩埋了。

    除了傅七,没有人在意锦语的死,大家都聚焦在九王爷的死上,甚至那段时间京都酒的销量都下降了。

    “我再赐你一个女人就好,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就连被锦语救了性命的皇帝都这样说。

    不,不一样。

    锦语并不是一个赏赐,更不是一件礼物!

    她是个敢于同强权抗争的战士,

    是他人生中难得感受到的温柔抚慰,

    更是坎坷的命运对他的最后一丝怜悯。

    傅七离开了京都,回到了村子里,那个他和锦语从小一起长大的村子。

    只可惜,一切已经变了。

    瓷窑的管事知道了他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要一见面就诚惶诚恐地跪下给他磕头,那些窑人和学徒平时也离他远远的。

    他连熟悉的邻居都没有了,隔壁王家婶子不见了,但是房子被人买了,是皇帝派来保护他的人。

    坐在曾经温暖熟悉的家里,傅七觉得铺天盖地都是孤独。

    他的心好像被冻住了,在锦语死的时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对于傅七来说是一场残忍的折磨。

    他天天坐在瓷窑里,坐在自己原先的工位上。

    其实他回来的那天就发现了,这个工位已经有了新的主人,但是他却还是执意占了下来。

    没有人敢上前理论,即便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个窑人。

    他坐在这个曾经的工位上,就好像老久以前那样,只是现在没有人再给他送饭了。

    瓷窑不敢给他分派任务,也不敢去管他做什么,他只能在工位上做着自己的事。

    一天一天,他手里的那团粘土终于逐渐清晰。

    挑花女的样子出现在视线里。

    花篮用锄头挑着,身姿窈窕,眉目柔美。

    漂亮的裙摆下探出的那只花鞋上还绣着一个宝瓶的纹案,这是绵语最喜欢的一双鞋子,这只瓶子是他正式做窑人时烧制的第一件作品,他把这件宝瓶作为定情礼物送给了锦语。

    自那以后,锦语就将这瓶子的图案当成了她的标志。

    烧制完了从窑炉里拿出来的时候,傅七就哭了。

    傅七一生就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母亲死,一次现在。

    母亲死的时候他哭,是因为哭自己唯一的亲人去世,自己从此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无人在意。

    这次哭,傅七却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泥胎从一团泥逐渐被他捏成人的模样,每一天都更像真人,但是即便是这样,它也不是真人。

    锦语真的死了,真的回不来了。

    在流泪的这一刻,傅七才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自过后傅七就病了,他天天抱着这尊瓷人卧在床上。

    不吃不喝无需多久便油尽灯枯了,在临死前,他将一口心头血点在瓷人的心口。

    窑人也有窑人的传说。

    传说中,将有情人的心头血滴在瓷人上,一命换一命,你想见的人就会出现。

    这个行为叫点灵。

    只可惜,在傅七闭上眼睛前,他能看到的只有窗外的银杏树和怀里毫无生气的瓷人而已。

    一点心头血,无尽相思泪。

    传说不仅是传说,经过漫长的岁月,瓷女靠着这抹充满执念的心头血终于形成了灵智。

    它化身成为傅七最思念的锦语模样。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云臻实在不解,为什么锦语要把自己拖进她的世界里,让他来扮演傅七。

    “我想要你来陪我。”锦语语出惊人。

    她的一双眼睛亮得慎人,云臻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

    他这会儿已经不像刚刚那么从容,因为眼前的锦语显然状态不太对。

    云臻干笑两声:“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

    “出去去哪儿?我可是要你留下来陪我的。”锦语笑着,她瓷质的脸上嘴角越咧越大。

    她一扬手,云臻就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将他整个包裹住了。

    他费力扒开糊住眼睛的东西,摊手一看,这不是造瓷用的黏土吗?

    “你想做什么?”云臻有些惊慌。

    “我说了,我要你留下来陪我。”锦语不慌不忙地继续往他身上糊黏土。

    “你肉身凡胎哪里比得了我的瓷胎?我帮你重塑瓷胎,然后用你自己的心头血去点灵,这样你就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了。”锦语的眼神里满是疯狂。

    云臻被厚重的粘土包裹住,越来越难动弹。

    他心里有些绝望,因为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在博物馆里失踪的。

    唐染今天也没有跟过来。

    难道自己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他还没有拿影帝!还没有和唐染说心里话!他不能死!

    但是,他这么想,却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一直以来就是这样,非人的力量超乎凡人的想象,根本不可能反抗得了。

    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被糊成一团,然后腾空而起,紧接着就是一股灼热的感觉包裹了自己的全身。

    他努力蹭掉眼睛上的泥,定下神一看,自己这会儿哪里还坐在院子里分明是已经进了被点燃的窑炉里。

    “啊!”火舌舔过泥胎,但是云臻的胳膊却留下一个水泡,他实在没忍住惨叫出声。

    这烈火足够将凡人焚烧殆尽,今天他真的要成为一尊泥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