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奔涌,似成溪流。

    我从没有见过我流这么多的血。

    许是幻觉,但血泊当中的倒映,透着我跟林苏荷的面孔。

    黄河金鎏剑是我最得意的利器,是我征战士族最好的伙伴,也是无数次救了我性命的神兵!

    就算没有王化羽,我也早就将这把剑,当成我最好的朋友,甚至是,我身躯的一部分!

    然而,在这寻常的夜晚,我用这把剑,杀了我自己……

    这算是偿命吗?

    偿还当初林苏荷为了我跟锦绣,一头钻入轩辕死门的命吗?

    我觉得不是,我这一条命,哪里够偿还啊?

    我只希望,林苏荷永是林苏荷,而不是在我看来完全泯灭了人性的阴神玉女!

    林苏荷是斗不过有着十世记忆的阴神玉女的,如此下去,终有一天,林苏荷会成为阴神玉女的第十一世记忆,人间的她,永远消失。

    可我不愿此事发生,她跟阴神玉女无法分割,我希望的是,有一天,不是十世记忆的阴神玉女融合了她,而是这第十一世的林苏荷,掌控了那十世记忆的阴神玉女!

    以林苏荷为主导!

    这希望原本是渺茫的,阴神是神,更有十世之经验心性,柔弱善良的林苏荷,绝无可能完成!

    但……

    但黄帝诰令让我发生了一丝机会!

    阴神惧怕黄帝诰令!她想用百般手段,来驱走林苏荷的黄帝诰令!

    可以见得,这张诰令,是契机!

    如今,我有可能成为变数,成为阴神玉女驱走她身上黄帝诰令的机会,既如此,我不如献上生命,成就……阴神玉女、林苏荷!

    “为……为什么?”

    面前的林苏荷似乎终于能出声了,在阴神玉女失神之下,她得到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

    “苏荷,临死之际,听我几句。”

    我感受着生命,走到了尽头,二等力的黄河金鎏剑有多霸道,我是知道的,贯穿了心脏,就算我体内还有七成的玄武龟甲之力,也是无法救活我的。

    所以此次,我怕是真要死了。

    死在我自己的手中。

    但我不后悔,只要林苏荷能成为真正的阴神玉女!

    “我不听!”

    林苏荷却在大喊!

    她猛地将剑拔出,用身体抱住了我,肌肤贴合,她好像想用自己的身体,来堵住我流血不止的伤口。

    可流血能止,瞬间消逝的生机,又该怎么堵?

    我强行凝聚最后的一口气,说:“当初你在长白山说,你能控制几分阴神玉女的力量,但很明显,这是你那十世的记忆,洞悉了你渴望力量后设的阴招。”

    “让你获取部分阴神之力,她才好更快的获取你的身体,将你融合进那十世当中,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黄帝诰令,你将彻底被十世的阴神玉女所融合,你将不再是你。”

    “而就算如此,每当夜幕降临,阴神也能控制你,所以,我要说的是,千万不要受到阴神力量的蛊惑,你即是你,千万不要迷失在这股神力当中,神力不是人可控!”

    “我虽不清楚,阴神前十世发生了什么,可她如此渴望快速的融合你,让你失去人性,其中必然有着惊天之秘,不是凡人可以窥见之秘!”

    “切记,你的敌人,是你自己,是你那前十世的记忆!”

    话到此,我最后的一口气,散了一半。

    我只感觉面前的世界,逐渐模糊。

    唯独剩下耳边那道道“先生”、“先生”的呼唤……

    这一次,似乎还真是要性命走到尽头了呢。

    料世界上最法力无边的算命神人也卜不出,我陈启会这样死吧?

    我闭上了双眼,却是释然的笑了。

    老死,我不愿,战死,我不甘,为林苏荷而死,或许是我最能接受的死亡了。

    从老黄将婚书交给我的那一刻起,我此生不就是为了保护林苏荷而活着的吗?

    恍惚间,我的思绪好像又回到了当初。

    长白山,桥山虚地,轩辕死门前。

    “我真的还有你吗?先生”

    ……

    “我林苏荷怨不得任何人,我深知爱是无法强求,相较良心,我更想要的,是真心”

    ……

    “苏荷也是愿意的,愿意做你前进的垫脚石,愿意做铺就黄泉路的彼岸花”

    ……

    “我、阴神玉女、林苏荷、从此……再无宿命!”

    ……

    往日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不愿再去回想的记忆,深入脑髓般的印出。

    那句句深情又决绝的声音,恍若犹在耳畔。

    阴神玉女不知道,这些话,才真正让我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我闭着眼,用弥留之际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触碰面前的柔软,那柔软属于林苏荷。

    我最后说,说:“苏荷,你一直都有我,但只有我死,你才再无宿命!”

    话毕,我陷入黑暗。

    耳畔中,最后声音,是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先生”!

    ————

    黑暗中,世界清晰。

    不,或许说是一种诡异的清晰。

    事物的轮廓都是浮夸的摆动,似有形,似无形……

    我死了吗?

    我真的死了。

    那么此刻是?

    我看向前去,有两位身着古时士卒服饰的虚幻阴森之人,在黑暗之中领着我。

    他们在黑暗中前行,手中攥着一根链子。

    刹那间,我才发现,我的双手都被铐牢了,见此情形,我立刻挣扎了起来,想要摆脱!

    然而,我再次发现,我的一切力量尽失!这根拴着我的链子,就像是巨山般压着我!令我没有一丝的反抗余地!

    面前那两个阴森士卒猛地回头看我,那狰狞的利齿,如虎目般的双眼,雪白无痕的面容,可怖异常!

    “阴府黄泉之路,岂容你再放肆!若还有异动,此去轮回,将成畜生!”

    两个士卒嘶吼开口。

    我瞬间冷静了下来。

    看来,我是真的死了……

    这两位士卒许是阴府地狱中的阴兵了,生前,我倒是不惧怕他们,我甚至都能跟阴将打交道,但死后,他们对亡魂的压制,几乎堪比天大。

    生前任何强大的人,除非某些特殊的存在,否则,一律都要被这阴兵阴将们所控制。

    我逐渐的没有了任何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与魂魄离体不同,此刻,我没有归宿,与世界仿佛格格不入,所见景象,是完全的绝望与黑暗。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

    很快,我要喝下孟婆汤,忘却一切的今世今生。而后入轮回,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但,却不知为何,我又再次想起了今世今生的事情。

    想起了林苏荷,想起了锦绣,想起了陆明灯,还有老道、林阅蛟……

    甚至还有袁正法、袁京、袁儒生、王向明、王向黑……

    那些没有了却的恩怨,再次清晰在我的眼中。

    我再次的挣扎了起来!

    “放肆!吾等有权诛杀任何异动宵小!”

    阴兵们又一次的回头,对我喝道。

    我也再次感受到了,小小阴兵的巨大反差。

    而后,我杵在原地,缩着魂魄……像是个受到了惊恐,手无足措的穿山甲

    “奇怪,入了阴府,亡魂被吾等拘进鬼门,就算还有些残留的今世记忆,也不会许多,这个亡魂,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念想?”

    “不必理会,让其心神俱灭就是了,亡魂出异动,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了,连投胎的机会也没了。”

    “好,便诛杀了……”

    阴兵的对话传入我的耳朵。

    谁能料到,阳间死一次肉身,阴府还要被小小阴兵抹去魂魄,至此,完全消散于天地间呢?

    “还不带着亡魂走黄泉路!瞎耽搁什么!”

    就在这时,似乎有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出现。

    “大……大人!是这亡魂出现异动,生前念想过多,我等琢磨着是否直接诛杀!”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诛杀了事!如若这亡魂逃回阳间,莫说尔等担待不起,我等也要遭殃!”

    “是是是!”

    “且慢!等等……”

    那被阴兵喊做大人的存在,让我感到声音熟悉的存在,此刻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抬起头来,看着本官!”

    我看向了他,而后微愣。

    “是你?”

    我与他异口同声的说道。

    面前这位,不就是当初与我、陆明灯有渊源的那位阴将么!

    没想到,在这阴府中还能看见熟人。

    很快,这阴将说:“没想到是大人你,你竟然已死了?”

    我沉默不言。

    阴将叹了一口气说道:“即入了阴府,成为了亡魂,生前之事,算是一了百了,哎……走吧,念在我们之前有几分渊源上,大人,我依旧如此称呼你,我带你去轮回吧。”

    我仍旧没有动作。

    因为我发现,我的念想越来越浓重,这念想好像加重了我亡魂,让我无法行动。

    阴将看我,皱了皱眉头,说:“大人不要再执迷了,我知道你跟太岁有渊源,但如今可是在地府,而你也是成了亡魂,希望你配合我们。”

    话毕,阴将攥了攥手中束缚着我的铁链。

    可我突然生出了一种力量,直接震碎了这到铁链!

    忽的爆发出的力量,我也不知道来自于何方,我有些怔神。

    而那位与我熟悉的阴将更是呆滞在了原地,傻傻看我。

    很快,率先回神的是那两位阴兵,这两位阴兵可不认识我,言语凌厉道:“大胆!这是公然造反!阴将大人,这亡魂此举,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啊!”

    与我相熟的阴将看着我,眼神中,是又惊又惧,同时罕见的流露出了凶狠。

    而后,他出声道:“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将此锁断裂,无法入轮回!形神俱灭也不行了!”

    话毕,这与我相熟的阴将似乎就要也跟我动手!

    只见其抬起手掌,瞬间化作了巨大无比的黑色阴掌,这阴掌朝我杀来!

    我不知道方才我是用什么力量去挣断那根链子,也就更别说去掌控动用它了,眼下的我,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亡魂一个,看着那阴将的阴掌,我似乎也依旧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然而,就在那阴掌将要接触到我的瞬间,忽然之间,这巨大的阴掌瞬间凝固住了,一同凝固的,还有在我面前的这位阴将。

    再接着,一道仿佛炸响整个阴府地狱的声音出现了!

    “人皇之命,此间何以拘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