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乘风已经往悬剑司去了,赵白鹿则是出去吃包子。

    钱树生苦兮兮趁着休息的空暇,进屋瞧了瞧左丘蓝婵。

    看过一眼才算是放心了,还好,这个杀手还没醒呢。

    只是……少年人瞅着那张瞧着文静却又很惊艳的脸,总是无法将左丘蓝婵与那个将亲生父亲的骨灰掺水喝的人联系到一起。

    结果望着望着,就有些出神。

    还是老叶在屋外喊了一句:“小子,嘛呢?出来接着练啊!”

    钱树生闻言,脸一垮,转身往外走去,腿却还在打颤。

    “叶伯,我……我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啊!”

    可棍子在身后,不练不成,钱树生只得硬着头皮扎马。

    期间赵白鹿拎着食盒回来,还冲着钱树生竖起大拇指,说什么夏练三九冬练三伏,不错不错。

    好不容易撑到过了午时,钱树生还想着这些能休息了吧?结果老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架马车,硬是喊起钱树生,让其将马车赶到一处闲置院落,然后烧了。

    又好不容易烧完了马车,老叶又拍着钱树生肩膀,笑盈盈说了句:“树生啊!累吗?”

    钱树生哭丧着脸,点头道:“累啊!能不能跟侯爷说一声,我实在是练不来啊?”

    老叶神色古怪,拍着钱树生肩膀,笑盈盈道:“当然可以,人各有志嘛!这样吧,你去帮我买一壶酒,府上要是有人问你昨日救下的人怎么样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嘛?”

    钱树生眨了眨眼,试探问道:“死……死了?”

    老叶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孩子,记得说烧了。”

    钱树生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刨根问底。他想事情很简单,反正侯爷是好人,叶伯也是好人,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钱树生离开,老叶这才眯眼望向那间屋子。

    小老头儿心中呢喃:“难道少爷真觉得,这样的人也能转性?”

    虽然李乘风没说,但老叶心里清楚,留着左丘蓝婵不杀,多半是要与鹿九祝山公一样安排了。

    可是……这等疯子,真的有可能转性?

    而此时此刻,灵溪也问了李乘风与老叶相同的话。

    “你真觉得你有让左丘蓝婵转性的魅力?”

    李乘风此刻没在书房,而是在往访古司去的路上。

    听见灵溪问话,他笑了笑,摇头道:“我没那么大魅力,留她不死,是不遂对手的愿,当做奇兵用。不过,倒是也想过能让她有所转变。树生那小子你也知道,心思单纯的可怕,说是至真至善也不为过。若之后左丘蓝婵苏醒,他们两个便是两个极端。我的私心,其实是利用左丘蓝婵教教树生。”

    但其实,李乘风心中还有一种想法。若是从前的李乘风,定然不会有,但现在,不知不觉便有了。

    就像赵白鹿所谓的老江湖,那是一种她自认为对自己的保护。左丘蓝婵的凶狠,为何就不会是呢?

    至于转性,即便转了也无用,李乘风可是亲手杀了左丘蓝婵的亲妹妹。

    说不定救活了她,日后还是得杀了她。

    灵溪再未言语,而此时,李乘风也到了访古司门前。

    意料之外的,那位司丞曹倒斗,正靠在门前,笑盈盈的等着。

    李乘风不免有些诧异,“晓得我要来?”

    曹倒斗本就瘦小,此时穿着一身宽大儒衫,越发像个小老头了。

    听到李乘风说话,曹倒斗笑着走上前推起轮椅,随后才说道:“侯爷,你张榜招收风水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的。”

    倒是,只不过张榜一日,竟是无人来此。

    无奈之下,李乘风只能到这访古司来一趟了。

    不过李乘风觉得,这曹倒斗多半是得了顾玄风授意。

    就在一处地方,相隔不过一里地,李乘风却从未主动去过访古司与灵复司,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曹倒斗倒是开门见山,到了他的书房,便询问了一句:“侯爷想知道什么?”

    李乘风便也没兜圈子,于是笑道:“关于气运,又或是国运。譬如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一般存于何处?”

    曹倒斗似乎早有预料,便将李乘风推去茶台,随手一个响指生火,搓茶煮茶,随后才言道:“气运者,运气者,其实一个东西。按侯爷的话说,我曹倒斗挖坟掘墓多年还能长寿,亏了祖上积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气运?”

    李乘风闻言一乐,笑道:“你这老头儿还挺记仇?”

    不就是阴阳怪气你几句,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还得从这儿给我还回来?

    曹倒斗笑着摆手:“那倒是没有,只是小老儿我挖坟掘墓多年,探究的古代遗迹有几个,古代仙人葬地不知凡几,在那些残存的只言片语之中见到,古代是有望气术的存在,所谓气运,在这个望气术之下来讲,能更具象些。”

    说罢,他为李乘风倒了一碗茶,自己斜靠在了太师椅。

    “虽然迄今为止,仙门也好大瑶也罢,都无望气之术,但小老儿我挖坟掘墓多年,多少是有些了解的。所谓气运,不是聚集在一处的,它可能分成了若干份。如国运,凡朝廷正统官员,入了品的,自然身怀一些国运。人若是个好官,受百姓爱戴,他冥冥之中积攒的气数自会有一部分留给后人,一部分会成为大瑶国运。反之,如各州刺史,代天下共主巡狩一方,若德行不佳,遭受百姓唾沫。亏损的就不只是他的阴德,也有王朝加在其身的气运。”

    李乘风算是听懂了,意思是国运,其实在于民之信仰,而能收来几分,是看为官之人。

    “是不是官阶越高,身上国运越重?”

    曹倒斗笑着点头:“那是自然,七品县令、五品太守、四品刺史。都是一地主官,但官职越高,气运越浓。不过天下百官,至多占据国运三之其一罢了。有那柱国之臣配享太庙,王朝长久兴隆,久而久之,那那些供奉于太庙的名臣,便又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国运。至于剩下的四分之二……”

    说到这里,曹倒斗故意一个停顿。

    李乘风暗骂一声老东西,悬剑司的暗卫又不会跟皇帝告状。

    “剩下一半,在皇家。”

    曹倒斗笑着点头:“是,但也要细分,一半的一半,是在皇家内庙,历代先皇身上。而这历代先皇,也有占的多与占的少的。”

    说到这里,李乘风想知道的已经全知道了,但他还是问了句:“顾玄风占几成?”

    曹倒斗闻言,笑着摇头:“侯爷啊!国运是依职位,而不是依爵位。就如同背剑侯是从三品的爵位,别州上掌剑是从四品上,京兆上掌剑是正四品下,所以即便侯爷领着正一品的俸禄,有着从三品的爵位,但身上所有的国运,也是按正四品来的。而能不能越来越多,就看侯爷能否对社稷有功,受百姓爱戴了。”

    顿了顿,曹倒斗继续说道:“即便国师是大瑶王朝开国两百余年来,唯一一个在职的正一品官员,即便国师深受大瑶王朝百姓爱戴,他身上国运,撑死了也就是四分之一当中的五成而已。当然了,这也不是说是谁故意为止,好像即便是有三品以上的官职,也就是这样。气运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便是真正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他说的是这样,可在李乘风耳中,却是另外一回事。

    李乘风略微沉思过后,便以心声问道:“灵溪,这么说来,封神与封官,好像差不多啊?”

    灵溪懒洋洋答复:“确实如此,阳间官吏,阴司鬼吏,说到底,所谓封神,就是给鬼一个名分,于是便有了神灵。”

    但李乘风说道:“可归根结底,是在于民心的。”

    当官的积攒气运,要百姓爱戴。神灵要修为更上一层楼,要香火旺盛,说到底,还真就是一回事。

    回过神时,曹倒斗已经将李乘风推出了门。

    这位访古司司丞笑着说了句:“侯爷找风水先生的布告可以撤了,有人来找侯爷,咱们闲下来再聊吧。”

    李乘风闻言,转头望去,却见访古司门前站着一位黑甲汉子。

    李乘风一愣:“吴桐?你来作甚?”

    这穿的也不是玄甲制式甲胄,更像是禁军啊?

    吴桐咧嘴一笑,大步上前,在三丈之外恭恭敬敬抱拳,沉声道:“陛下有令,调两千神机营将士作为背剑侯府亲军,可由背剑侯调用在悬剑司,另命玄卫统领吴桐任侯府司马。”

    李乘风嘴角一扯:“侯府什么时候能有司马了?还两千亲军?扯淡吗这不是?”

    吴桐挠了挠头,干笑道:“我也觉得挺扯的,但旨意已经下了。听说为这个,今日内朝陛下跟济王大吵了一架,太子在边上劝架还被踹了一脚……”

    李乘风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那不吵才怪,人家亲王才有八百亲兵,给我整两千,不是闹吗?”

    吴桐无奈摊手,但脸上是挂着笑意的。

    反正他这个侯府司马,是按亲王府司马官职来的,升官了啊!

    李乘风嘴角抽搐,怎么跟项荆国要个兵,要一千给两千,还他娘成亲军了?老子手里有了兵,就不怕我反?

    结果吴桐刚推着李乘风回了悬剑司,就又瞅见个熟人。

    见吕南洲作势要跪,李乘风赶忙摆手:“说了不用跪,还有,你来作甚?”

    上次侯府一别,这还是第一次再见吕南洲。

    吕南洲冲着李乘风咧嘴一笑,抱拳道:“见过少将军,我刚刚收到调令,改任背剑侯府典军,调令上还说,可由少将军随意调用我于悬剑司。”

    李乘风呵呵一笑,典军?是不是还得有副典军,掌领校尉呢?这样我这侯府不就跟亲王府一个规格了。

    吕南洲笑盈盈问道:“少将军,有我一个典军,那自然少不了另一个,最少六位副典军是要有的,这是好事啊!”

    李乘风无奈道:“好?我那舅舅跟顾玄风,没憋什么好屁。”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但李乘风心中不妙至极,总觉得要被坑。

    而正此时,有个老太监自回廊走来,离着老远便喊道:“背剑侯李乘风接旨!”

    吴桐与吕南洲已经恭恭敬敬跪下迎接,但李乘风还得假惺惺的抱拳:“恕臣……”

    结果话未说完就被老太监打断,那满脸褶子的老太监李乘风认得,先前提前加冠,世袭罔替受封镇国公,便是这家伙。

    他冲着李乘风一摆手,笑盈盈道:“侯爷,陛下说您不必假惺惺,不想跪就算了,听着就行。”

    李乘风皮笑肉不笑,倒是要听听这两只老狐狸又想干什么。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旨意还是那么简练,生怕别人听不懂。

    “本来是想调神机营两千卫士去悬剑司任职,但想来想去,朝廷的兵不好管,你本就是领兵将军出身,当年便是镇妖都尉,便赐你两千亲兵,好好带着吧。今后背剑侯府为军侯府,司马、典军给你配了两个,其余的自己找人去,依亲王府规制便是。”

    李乘风脸皮直抽搐,他反正也就这模样,上次上朝就被人说没规矩,便也没什么好开不了口的。

    “我说袁公公,咱俩也是熟人了,你就实话实话,皇帝是不是憋着坑我?”

    哪成想老太监快步走来,将圣旨放在李乘风手中,然后一脸正经,“侯爷这是什么话,您一个三品侯而已,却享亲王待遇,这是……隆恩啊!”

    说罢扭头儿就走,生怕李乘风扯着他似的。

    可李乘风分明瞧见了,他那句话中间停顿之时,他娘的憋着笑呢!

    好在是此时灵溪幽幽一句:“不管挖了什么坑,就眼下来说,不也是好事儿吗?”

    李乘风闻言,转念一想,倒也是。反正侯府那么大,十三进的院子,才住了几间房而已。

    于是他抬起头,无奈道:“行了,去找老叶让给你们安排住处,挑百来个机灵的做在侯府做亲卫,其余的在城外挑地方扎营,明日我亲自练兵。”

    话锋一转,李乘风问了句:“带机关兽来没有?”

    吴桐笑着抱拳:“调用的是神机营,自然带着的。”

    此时此刻,皇帝在玄风塔上哈哈大笑,简直合不拢嘴。

    顾玄风无奈摇头,笑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陛下这招有点儿损啊!”

    皇帝猛的转头,问道:“国师觉得损?”

    顾玄风神色古怪,沉默片刻,开口道:“有点儿,不是很。这样吧,给他增设几个正六品上的郎官,像灵复司那样,著阵、著丹、著符、著器、著甲,配齐吧。”

    皇帝竖起大拇指,咋舌不已:“比起损,我远远不如国师啊!”

    顾玄风神态自若,平平淡淡一句:“能者多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