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一起就行了,男人们练的我们练不了。”姜红玉接话,“等地里的活儿忙完了,我喊你一起去练武场。”

    陶椿打量着对面的人,她讶然道:“大嫂,你也练武?”

    姜红玉笑着点头,“我一直都有练,你从学堂出来之后就荒废了拳脚功夫吧?”

    陶椿不好意思地笑。

    “没事,有再拾起来的想法就不错,荒废了拳脚功夫的人也不止你一个。”谈及自己擅长的事,姜红玉脸上的神色生动起来,她主动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就被我爹带着在山外围练腿练眼,他老人家说在山里讨口的人一定要眼尖脚快,眼尖能避开毒蛇毒虫,脚快遇到野猪你要能跑,跑不过你要能爬树,最紧要的是要有胆子,要敢跑敢逃。之后出山了,我跟武师傅正儿八经地学了四年,回山之后又练了两年,我爹觉得我的箭法有点模样了,他巡山的时候就带上我。弟妹,等地里的农活忙完了,我带你去练武场,我带你把之前荒废的功夫再捡起来。”

    陶椿痛快答应,她望着姜红玉,佩服道:“没想到大嫂还有这本事,你要是不提我压根看不出来。”

    姜红玉有些怅然,她暗吁一口气,依旧笑着说:“怀了孩子就没练了,孩子生了又忙着照顾孩子忙着洗衣做饭,没精力去练,身上的肉都松了。”

    “现在小核桃长大了,到时候我们带上她一起去演武场。”陶椿说。

    姜红玉点头,“可行,我们练练拳脚也能进山,想打板栗捡核桃摘山货不用等男人有空了才能去。”

    “是可以去练,女人虽然不用去巡山,但练武也是有用的。像这次山里的狼群跑来骚扰,这时候山里的食物多,它们不会下山来吃人。等到冬天狼群在山里找不到食了,说不准就要下山来偷袭,要是木屋挡不住它们,男人女人都要拿刀出来杀狼。”邬常顺说,“再一个,哪天要是倒霉,山里的男人巡山的时候死光了,能去巡山的女人总比拉不开弓的女人多个出路,你能为守陵出力,朝廷就愿意继续供养你。”

    邬常安不高兴地放下碗筷,他信神神叨叨的那一套,极不情愿听这晦气的话。

    邬常顺自打嘴巴,“行了吧?你继续吃你的饭。”

    “不吃了。”邬常安起身离开。

    “不吃就不吃,反正又饿不着我。”邬常顺才不怕他不吃饭,他使唤说:“拿绳子把狗拴起来。”

    陶椿等邬常安狼狈地拖着两只狗走远了,她压低声音问:“大哥大嫂,你们给我讲一下在公主陵要负责做什么事?我没去巡过山,也没去陵殿里值守过,了解的东西都很浅显。”

    “陵殿里的事可轮不着你我,那是香饽饽,礼仪出众的人才能被选去负责陵殿的供奉。”姜红玉说。

    “对,除了负责陵殿事务的陵户,其他人负责打理祭田、巡山。我们巡山的范围不小,总共包揽六座山,日常巡逻就是防火和防盗贼,再一个就是驱赶野物,像狼群和野猪,一是做陷阱捕杀,二是制造机会让它们相互残杀,要减少它们的数量,免得野猪群来祸害庄稼,或是狼群下山偷袭。”邬常顺跟她讲解,“除了防盗贼这一点,防山火和驱赶野物多是为我们自己,毕竟我们在山里要吃要睡要活命。”

    陶椿明白了,她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地里的庄稼不是她活命的保障,活跃在山里才是根本。

    “娘,我吃饱了。”小核桃喊。

    “去找你小叔玩。”邬常顺打发她,“老三,你给你侄女打水洗澡。”

    姜红玉也吃饱了,她起身说:“我去点盆艾草熏屋里的蚊子,弟妹你屋里有蚊子吗?”

    “有。”

    “那我也给你点一盆,你睡之前再拿出来。”

    陶椿加快吃饭的速度,她吃完了先把桌上的碗筷拿进去洗。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瘆人的狼嚎声还时不时从山里传出来,家里的两只大黑狗叫累了,它俩趴在檐下不动了。

    陶椿端着洗澡水回屋,路过时招呼道:“好好守夜,狼来了就大叫,我放你们进屋。”

    邬家兄弟俩把堆在仓房后面的荆棘刺叉过去堆在路口,忙完这些,他们各掂一把砍刀回屋。

    路过女鬼的屋,邬常安想到她除了吓人没旁的本事,他敲了敲门,说:“砍刀给你一把,放门口了,你出来拿。对了,睡的时候关好门窗。”

    “好。”陶椿应一声。

    这晚狼嚎四起,家里的狗也时不时吠叫,陶椿一夜没睡好,一直提着心,所以隔壁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邬常安开门听到隔壁有脚步声,他偏头看去,说:“今天不是你做饭,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你去练武?”陶椿问。

    “就在家里练,天还没亮,不敢出门。”邬常安说罢抬脚离开。

    邬常顺也起了,他先把火烧着,锅里煮着粥,他拿刀出来磨。

    邬常安举着弓箭往路口的荆棘上射,陶椿站在树下旁观他的动作。他去捡箭的时候,她拿起弓臂细看,之前她也拿过这把弓,那时候没发觉不对劲,做这把弓的木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树上取的,木质坚硬,软度差,不过这也代表着能拉开这把弓,射出去的箭力道很强。

    邬常安走过来,他递来一支箭,说:“试试。”

    陶椿模仿着他的动作,弓弦还没拉开,她的胳膊就在发抖。

    邬常安轻嗤一声,他拿过弓和箭,牛逼哄哄地朝天射出一箭,箭头插在柿子树的枝桠上,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响了两声,树枝断了。

    陶椿跳开,她鼓了鼓掌,“小伙子本事了得,难怪能猎狼。”

    这反应跟邬常安料想的不一样,他耳根有些发烫。

    姜红玉起来了,她开门出来,有些疲倦地问:“你们都起这么早?”

    “昨夜里我听见小核桃哭了,大嫂你没睡好吧?”陶椿问。

    “狼叫狗也叫,把她吓醒了,她闹脾气。”姜红玉摇头,“这会儿没听见狼嚎了,狼群走了?”

    没人知道。

    *

    太阳初升,邬家四口人端碗吃早饭,陶椿正琢磨着她要不要一个人单独下地干活,突然听见锣声。

    “估计是巡山的人回来了,陵长召集人去商讨驱狼的事。”邬常安说,“快点吃,待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所有人都去?”陶椿问。

    “女人小孩可以不去。”邬常安回答。

    那就是也可以去,陶椿说:“我也去。”

    “随你。”

    小核桃还在睡觉,姜红玉要在家守着,陶椿跟邬家兄弟俩出门了。

    集会的地点在陵殿外的演武场上,演武场在青石路的尽头,黄泥地,地上埋着高矮不一的树桩子,远处还竖着木头和草人。

    陶椿三人到的时候,演武场上有二十来人,他们浑身狼狈,有的人身上还粘着草籽和枯树叶。

    “阿胜,你们巡山刚好在这附近?”邬常安走进人群问。

    “对,昨天听到狼嚎的时候,我们在断头峰猎野猪,猪牙岭的野猪翻山过来了。”下巴上长了颗黑痣的男人回答,“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吧?”

    “没有。”邬常安说,“陵长怎么说?今天就进山撵狼,还是过两天?”

    “估计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我们回来的时候绕路去看了,过来的狼不少,狼群又扩大了。”

    “之前两个狼群在北边打起来了,不是这个狼群?”邬常安不解。

    “我也不清楚,反正这群狼最少有五十头。”

    陶椿在一旁默默听着,如果她没记错,之前邬常安说安庆公主陵有四十六户陵户,一家就是出两个人合起来也没一百个人,这点人跟狼群对战估计不占上风。

    住得远的陵户陆陆续续赶来了,陵长点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好,各家都来人了,我先说说情况,昨晚过来的狼群数量不少,有五六十匹狼。除了这个狼群,断头峰上又出现一群野猪,大大小小合起来有十二头。”头发斑白的陵长站在石碾子上高声说话,“我们商量过了,这次进山的目的是把狼群往断头峰上赶,让狼灭了野猪,狼群捕食野猪的时候,我们在山上做陷阱,最好把狼消灭一半,灭一灭它们的威风,免得它们拿我们当猎物。”

    “陵长,狼太多了,这次驱赶恐怕没那么容易。”人群里一个男人开口,“狼多了会反扑,敲锣打鼓那一套不中用了,估计吓不走它们,要是用箭射,它们会反过来杀人,到时候要见血丢命的。”

    这里的人跟这群狼有颇深的渊源,七年前的冬天,一群狼悄无声息夜袭公主陵,没伤人,但把牺牲所(养祭祀用的牛羊猪的地方)的羊和猪咬死拖走了。陵户们天亮后去追没追上,之后他们巡山扫荡,追了五座山打死了十七头狼。

    这个仇就此结下了。

    在那之后,陵户们防狼似虎,一有狼群的踪影,他们就想方设法猎杀,杀不死就驱赶。而这群狼也跟他们杠上了,被撵得再远,它们绕远路也要找回来。不过山里的食物不匮乏的情况下,它们不会冒险出山,就是来找茬挑衅,毕竟干不掉这些人。

    “不容易也要赶走,不把它们赶走,它们瞅到机会就要下山,我们的娃娃要是被叼走吃了,你们后悔可就晚了。”陵长说,“别说不容易,都想想办法。”

    人群里嗡嗡一阵,陶椿看向邬常安,说:“你觉得烧竹筒炸狼这个法子行不行?”

    邬常安眼睛一亮,“你跟陵长说。陵长,我们有个法子。”

    人群里一静,陶椿趁机大声说:“狼怕火也怕惊雷,我们可以砍了竹子拖去山里烧,用爆炸声驱赶狼群。”

    “我们昨天烧了竹子炸田鼠洞,逮了不少田鼠。”邬常安跟着补充,“我觉得这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不行,山里不能烧野火。”陵长一口否决,“按你们说的,是不是要拖着带火的竹子去追狼?那岂不是火星子掉一地。秋天山里落叶多,火星一触就着,到时候山烧起来了,狼群灭了,我们也活不了。”

    邬常安冷静下来,这点他忘考虑了。

    “那也没其他法子,就进山跟狼群互斗呗。”阿胜出声,“就按陵长说的,我带人去断头峰做陷阱,之后你们把狼群引过去。”

    “有没有铁桶?没有铁桶有铁锅也行。”陶椿想到解决明火掉落的法子,“铜的、铁的桶和锅都行,有水缸那么厚的陶缸、陶罐也行,在桶、锅、罐子里堆火烧竹筒,再封上盖子,这样既有声响也不会掉火星子烧山。”

    “你细说。”陵长快步走来。

    陶椿把她的想法详细说一遍,“这需要大伙儿的配合。”

    “可以一试。”陵长采纳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