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是一场堂堂正正的阳谋。

    这里头最大的诚意是,如果真珠可汗答应这门婚事跟聘礼。

    李世民将会亲自前往灵州送亲。

    他明白薛延陀的需求,所以以最大的程度进行诱惑。

    这般,真珠可汗又怎么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有大唐皇帝送亲,他薛延陀在大漠的声望,将会攀升到无与伦比的地步。

    真珠可汗自然很高兴,对部下说道:我是铁勒部人,陛下以我为可汗,还将公主嫁给我,甚至因为我的亲事御驾临幸边地,这是我莫大的荣耀啊!

    于是真珠可汗命部下搜罗部族羊马,作为聘礼送往唐朝。

    部落中有人说:“可汗您与唐朝皇帝都是一国国主,为何要前往朝贡?如今后悔,还不晚。”

    真珠可汗说:“不是这样,我听说大唐天子有德,是四方共主,如今独独留我,舍我求它,不是长久之计。”于是部下不敢说。

    李承乾这个时候就体会到李世民的厉害了。

    大唐文皇帝,可非是浪得虚名。

    对于自己这个太子来说,二凤可能不怎么称职,但在当皇帝这块,确实厉害。

    这番算计的保底在于,就算是输了,李世民也能用公主换来牛羊十万匹。

    在这里头,可是有四万匹骏马。

    能够产出的战马,绝对不会下于一万匹。

    相当于大唐多了一万骑兵。

    这种事情,要是换到后面的宋朝,估计都要满朝欢庆,群臣都要劝宋真宗去泰山封禅了。

    而如果李世民算计成功,薛延陀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还会因为李世民的拒婚而导致失去名义,使得其他部落生出异心,从而为攻打薛延陀埋下伏笔。

    可以说连人心都算计在其中了。

    到了这份上,李承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牵动尘封的记忆,李承乾也想起来了,虽说他没听说过新兴公主,但历史上李世民和亲了三位公主,却没有新兴公主的名字。

    说明这次的和亲是没有成功的,李世民的算计大获全胜。

    离了两仪殿,高阳公主看到太子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大兄,父皇答应了吗?”

    面对高阳的期待,李承乾说道:“你放心,新兴不会去和亲的。”

    高阳很是开心的说道:“谢谢大兄,我就知道大兄对我最好了。”

    李承乾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告诉高阳实情,就让其误会二凤吧,反正是二凤自己不说。

    “父皇现在还不会立即下达诏敕,毕竟和亲之事,涉及两国邦交,不是这么简单。”

    “还需要找些借口,你可先跟新兴说,让她不必担忧便是。”

    听完太子嘱咐,高阳点头应下,而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显然是要去新兴公主那边说这个好消息。

    事后,李世民有些好奇,太子会怎么去跟高阳说。

    于是就让张阿难去打听消息。

    听到说高阳很高兴,新兴也没有再愁眉苦脸时,他以为太子把实情说了出来。

    张阿难说道:“高阳公主跟新兴公主,一直在念叨着太子的好,说是太子说动了陛下,帮助了新兴公主。”

    李世民哑然失笑:“太子倒是沉稳,若届时真珠可汗真的把牛羊都送到了,朕且看他如何去安抚高阳。”

    张阿难却道:“臣觉得太子不需要安抚高阳公主。”

    李世民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这就是高端的拍马屁方式了,难怪张阿难能得到李世民的信任。

    ——

    延康坊,魏王府。

    李泰感觉很离谱。

    “太子读了几本兵书,就觉得自己可以去讲学了?”

    “他凭什么。”

    李泰心中很是不爽,因为父皇拒绝他去挂名,而太子讲学,能讲什么,纸上谈兵恐怕都不够。

    更何况还要每日讲学。

    一想到太子能借此掌控兵权,李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柴令武说道:“其实就算太子只是挂名不讲学,也不影响。”

    “苏定方被定为讲师了,他才是太子要通过讲武堂,发展势力的根基。”

    “也许我们可以从苏定方这里下手。”

    李泰皱眉:“做掉苏定方?怕是不容易吧。”

    柴令武无语,魏王是怎么想到去杀掉苏定方的。

    作为金吾卫将军,苏定方身边随时都有上百金吾卫跟从,除非魏王府缇骑全出强杀,刺客指定是没啥用的。

    况且苏定方也就是相对魏王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在朝廷中,可是从三品的将军,单轮品级,堪比九卿。

    杀害朝廷大将,必然会引发长安轰动,但凡牵扯到魏王身上,那就不要去想夺嫡的事情了。

    外放封地,是最好的结果。

    “我的意思是,魏王何不想办法,以苏定方资历不足为由,将其踢出讲师行列。”

    “除了太子外,能担任讲武堂讲师者,谁不是战功赫赫,连十六卫大将军都排不上号,他苏定方何德何能,可超越十六卫大将军,担任讲师。”

    李泰思索片刻道:“讲武堂讲师,是由父皇亲自定下,我若去说,怕是父皇不会同意。”

    柴令武建议道:“可若苏定方自己出了问题呢?”

    李泰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风险亦是不小。若被父皇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柴令武却道:“此事若谋划得当,未必会被察觉。”

    “苏定方如今风头正盛,难免惹人嫉妒,我们只需稍加引导,便可让他人对苏定方产生怀疑。”

    “且如今太子与苏定方走得近,若能借此打击太子的势力,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泰点点头,虽没有特意查探,但苏定方进去到讲武堂的事情,使其已然站在风尖浪口。

    要知道除了十六卫大将军外,还有很多都没能被选上讲师。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能力不足苏定方吗。

    即便知晓是太子的缘故,也自然会心生不满,此时下手,就算有心人觉得有蹊跷,大概也会落井下石。

    李泰想明白了,道:“你且详细说说,具体该如何谋划。”

    柴令武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道:“可先从苏定方身边之人着手,遣人暗察苏定方之亲信、下属,寻一易为利所诱者。”

    “许以重金、高位等厚赏,使其于适时泄苏定方之不利消息。”

    “譬如可伪作苏定方贪污军饷之事。”

    “先觅善摹笔迹之人,伪造苏定方与军需官之书信,信中言苏定方暗使军需官克扣武侯铺军饷,中饱私囊。”

    “复遣数可靠之人,扮作军中士卒,于军中酒馆、营帐等处,不经意间散播谣言,言苏定方克扣其军饷,使长安城中非其治下武侯,对苏定方心生不满。”

    “陛下闻之,必遣人查之。”

    李泰道:“这样可不见得能定下苏定方的罪过,而且你说的这些方法,也委实太过粗糙了吧。”

    柴令武解释道:“如果要明确伪造苏定方的伪证,这很容易牵扯到魏王。”

    “但我们不需要去定罪苏定方,只需要苏定方有所嫌疑,陛下派人查案就行了。”

    “身有污点之人,又如何能去讲武堂当讲师呢,届时无须魏王出手,自会有人以此追究苏定方入讲武堂之事。”

    李泰问道:“这般混浊的证据,恐怕也不能牵扯太久。”

    柴令武道:“只需拖延即可,查证之事哪有如此简单,届时稍加阻扰即可,等讲武堂开课后,人员已定,即便能再进入,再想拉拢他人,可就没那么简单。”

    李泰点点头:“善,便按照你说的去做吧。但此事务必谨慎,切不可露丝毫马脚。”

    柴令武自信道:“魏王放心,自有计较。”

    李泰又道:“此事要快,据说父皇那边,已然定下名册,三日后便要行讲课之事。”

    “对了,你去通知崔文圣一声,父皇派人来告知,后日冬狩,届时他可行事了。”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冰肆铺的生意自然也就下降了,大多数百姓尝了鲜,也不必在冬日去竞相购买。

    各冰肆铺也就变得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因此李泰对于制冰法,就没那么急迫了。

    不过现在冬狩有了机会,能拿还是要拿到的。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天际炎热,冰肆又会热闹非凡。

    ——

    次日,朝廷发放旅帅名册,各府旅帅也被调集。

    榜上有名之人,自然是欣喜无比,进入讲武堂,那可就是天子门生,日后定然会飞黄腾达。

    被任命为讲师的将军们,也有些紧张,纷纷开始备课。

    毕竟教书育人这等事情,他们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遭。

    打仗是回事,讲学又是一回事。

    把自己理解的东西,深入浅出的讲出来,这是更外的本事。

    比如侯君集,尉迟敬德,程咬金,就很难受了。

    侯君集早些年大字不识几个,是在李世民的安排下,这才读书识字,研究兵法,受李靖教导。

    尉迟敬德曾经,就是个打铁的少年。

    程咬金就更不用说了,勇则勇矣,谋略欠缺,更不用说讲述兵法。

    好在他们只是流动讲学。

    其他人倒问题不大,不说兵法理解有多么厉害,但毕竟出身名门,自小习武学文,加上这么些年南征北战,讲学自是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最不被看好的,就是太子李承乾了。

    大多数人都觉得,太子强硬要求对每个班的学子都要去进行讲学,分明就是想要借此拉拢势力,而不是真的去讲学。

    李承乾对这些流言蜚语倒无所谓,毕竟他确实是想收拢学员。

    不过讲学这块,也是认真的。

    晚膳时,太子妃苏玉儿有些心疼道:“殿下何必这般辛苦,那讲学之事,也不必非得如此着急,自有苏定方为殿下前驱。”

    今天,李承乾在书房里待了一天没出门,就是在为讲学备课。

    “别人都小瞧我,难道你也要小瞧我吗。”

    李承乾笑呵呵的开着玩笑。

    “我怎会小瞧殿下,只是殿下这般辛苦,让我心疼。”苏玉儿笑着说道。

    不过心里对于太子讲学,确实是不看好。

    李承乾道:“放心,我自有筹谋。”

    对于讲学之事,李承乾没有丝毫担心,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去讲述什么兵法。

    他的目标,是金牌讲师啊。

    ——

    冬狩。

    是李世民最为喜欢的娱乐项目。

    自从当了皇帝后,李世民几乎就没太可能亲自去打仗了,但他对曾经的军旅生涯很是怀念。

    而游猎能让他骑在马背上挽弓射猎,找回当年的飒爽英姿,重温战场的感觉。

    李世民对游猎的喜爱程度,甚至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以至于很多大臣都反对他狩猎。

    长孙皇后临终前还曾留下遗言,劝他“省作役,止游畋”,即心疼百姓的劳役之苦,停止打猎。

    当然,李世民是肯定没听进去的。

    魏征就此事,经常强怼李世民。

    甚至有一次,李世民得到一只特别好的猎鸟,正准备带着去“战场”,因怕魏征劝自己,赶紧把猎鸟揣在怀里藏起来,结果猎鸟被闷死,李世民心疼不已。

    鱼龙川。

    这里地处长安附近,大约有三十里地。

    是李世民经常来的游猎之所。

    相比禁苑,这里显然更加自在。

    冬日之鱼龙川,宛如画卷。

    山峦覆雪,似银龙卧。峰耸入云,辉耀如冰雕。山林之木,皆着素装,枝头冰晶,若宝石璀璨,摇曳而有声。

    谷间溪流,冻若银带,冰面平滑,映天影于其上。

    偶有小兽过,留下爪印,添生机于斯。远方草原,化为雪海,草被雪掩,仅露黄尖。

    李泰知道自己在箭术上,肯定比不了太子。

    于是开口道:“父皇,这等美景,使得心情激荡,突发灵感,赋诗一首进献父皇。”

    李世民文武皆备,在诗词一道上造诣很深,流传后世有《帝京篇十首》等。

    闻言,高兴道:“朕就听听青雀这诗如何。”

    李泰看了眼太子,而后朗声道:“冬日鱼龙川猎,献给父皇。”

    “鱼龙川上雪皑皑,银龙卧处峰似裁。林树素装冰晶耀,溪冻如带映影来。”

    “草原雪海黄尖露,兽影隐现添趣哉。天蓝穹顶阳光暖,微风拂面心悠哉。”

    “君王纵马猎场阔,挽弓逐兽展雄才。雪野飞蹄声震地,羽箭破风震九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