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宜嫁娶。

    从皇宫到房府的道路上,十里红妆铺陈开来,宛如一条绚丽的彩带蜿蜒于繁华的都城。

    抬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一箱箱雕饰精美的宝箱中,装满了奇珍异宝。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作为最受宠的公主,这次的婚礼,李世民也是亲自出席。

    李承乾自然也要参加。

    迎亲的道路也因此全被禁严,百姓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房玄龄的府邸,就在朱雀门外第二府,对民生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高阳身穿凤冠霞帔,坐在美轮美奂的花轿上。

    以金丝楠木为框架,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凤凰、牡丹、祥云等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图案栩栩如生。花轿四周垂挂着五彩的流苏,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如同仙女的裙摆。

    只是高阳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公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侍奉高阳的宫女翠儿,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旁边的宫女兰儿,却瞪了一眼翠儿。

    “嫁给这粗鄙的武夫,本公主如何高兴得起来。”

    高阳声音中都带着鄙夷。

    兰儿开口道:“先前听宦官们在聊,说不仅是陛下跟太子,便是魏王,晋王,吴王这些尚且在长安的皇子们,全都来参加公主大婚了。”

    “还有朝廷的各个大臣,但凡能数个名的,全都来了。”

    “这等场面,怕不知道有多么浩瀚。”

    听到这话,高阳顿时来了兴趣,这可关乎她的颜面。

    “来了这么多人吗。”

    兰儿语气有些羡慕:“公主可是陛下最宠爱的,能参加公主大婚,这可是最为荣幸之事,便是那宴席最边缘的角落,非世家勋贵,也不可能坐上去。”

    “奴婢等人能跟随公主,真是三生有幸。”

    一番话,顿时让高阳公主眉开眼笑。

    心中的不快暂且被这盛大的场面和众人的尊崇所掩盖。

    花轿在喜乐声中稳稳前行,很快便来到了房府门前。房遗爱身着大红喜袍,满脸喜色,站在门口迎候。

    他看着那华丽的花轿,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随着一声高喊:“公主驾到!”房府内外顿时安静下来。喜娘上前缓缓掀开轿帘,高阳公主在翠儿和兰儿的搀扶下走出花轿。

    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光彩照人,高阳高贵的气质让在场众人无不惊叹。

    房遗爱连忙上前,伸出手欲牵高阳公主。

    高阳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将手搭在了房遗爱的手上。

    两人携手步入正厅,只见厅内布置得金碧辉煌,红绸高挂,鲜花簇拥。

    正厅内。

    李世民端坐在上首,房遗爱跟高阳躬身行礼。

    “陛下。”

    “父皇。”

    李世民面带微笑,目光慈爱地看着高阳公主和房遗爱,开口道:“今日爱女高阳与房家二郎喜结连理,朕心甚慰。”

    “房爱卿一生为我大唐鞠躬尽瘁,朕望尔等日后相敬如宾,携手共进,为大唐再添福祉。”

    房玄龄也赶紧起身,恭敬地回道:“陛下隆恩,老臣感激涕零。公主下嫁,实乃房家之幸。遗爱定当以忠诚待公主,以勤勉报陛下,不负陛下与公主之恩。”

    李世民微微点头,又对众人说道:“今日之喜,当共贺之。愿我大唐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大唐万岁!”

    鼓乐起。

    主持的是皇帝内侍张阿难。

    这排场算是给足了。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愿公主与驸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共赏春花秋月,同度岁月悠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礼成,开席。

    美味佳肴琳琅满目,酒香四溢。

    那菜肴皆是宫廷御厨精心烹制,色香味俱佳。

    宾客们觥筹交错,纷纷向驸马敬酒,送上最美好祝福。

    “承乾,朕先回宫,高阳这边,就交由你主持了。”

    “是,父皇。”

    李世民自然不可能长久待在这里,与民同乐,也就只是个意思。

    能亲自过来一趟,已经是房玄龄天大的面子了。

    “恭送陛下!”

    皇帝车架离开,气氛也变得宽松不少。

    美貌的胡姬纷纷上场,在乐师们的演奏下翩翩起舞。

    后院。

    除了被幽禁的齐王李佑,太子跟七王再度聚首。

    “大兄能留下主持,真是让房府蓬荜生辉啊,待会可要遗爱多敬大兄几杯酒。”

    李泰笑呵呵的说道,语气比先前,少了几分尊敬,多了几分嚣张。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房遗爱可是他的心腹。

    这房府,自也是他的主场。

    众皇子面面相觑,不知魏王怎的突然就有了这股子气势,敢跟大兄对着来了。

    虽说魏王是要夺嫡吧,可这明面上的表面功夫,还是要维持的吧。

    李承乾笑了笑,没回答。

    吩咐道:“文忠。”

    身后垂手的内侍文忠,赶忙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奴婢在。”

    “魏王不是要让新郎官敬酒吗,这一桌皆是亲王,怎的每人也要敬一壶,这诚意才够吗。”

    “去拿八壶剑南烧春,等新郎官来了,便就一一敬过来吧。”

    听到太子吩咐,内侍文忠回道:“奴婢谨遵太子教。”

    随即,内侍文忠匆忙带着几个宦官就去备酒。

    听到这话,李泰的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唐初的多为发酵酒,度数相对较低,大多也就十多度。

    剑南烧春产于剑南道,其酒色清透,香气浓郁,口感醇厚绵柔,在如今很是出名。

    然而八壶,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文忠肯定会拿大壶,也就是一斤的壶,八壶下来就是八斤。

    八斤十几度的酒,这喝下去,保管醉倒。

    “今天是高阳大喜的日子,太子这般做,直接把新郎官灌倒了,可是耽误了高阳的好事啊。”

    李泰声音低沉的说道。

    李承乾不以为意:“不是你说,要让新郎官来敬酒吗。”

    “怎的,我这太子,让他敬一壶酒都不行了?”

    “还是你觉得,诸位皇弟,不值一壶?”

    “至于高阳嘛,来日方长,往后朝朝暮暮,又岂非唯有今日。”

    李泰顿时语噎。

    房遗爱是他的心腹,谁都知道。

    而在大婚这天,被太子落了颜面,那就是落他魏王的颜面。

    关键这事还不好说理,是他现在起的头,太子不过是反击。

    这时,内侍文忠也带着宦官们拿来了酒壶。

    李泰一看,果然是一斤大壶。

    “这壶,可不够精致,还是换些精巧的酒壶吧。”

    李泰顿时就想从酒壶上打主意。

    即便是换成半斤壶,八壶也就四斤,问题就不大了。

    李承乾道:“原来青雀觉得这酒壶不够美观,也行,我记得陛下的赏赐里,有两尊琉璃玉坛,那便就用那琉璃玉坛吧。”

    李泰讪笑道:“毕竟是高阳的嫁妆,就懒得麻烦了。”

    琉璃玉坛可是五斤装,两个就是十斤了。

    落了面子,李泰心中自然不爽得很。

    不过想起房玄龄的谋划,心中就淡定不少。

    你现在是太子,你厉害,但你能一直是太子吗。

    且看你起高楼,宴宾客,意气风发,荣耀满身。

    然岁月流转,风云变幻,不知这高楼可会屹立不倒,那繁华可会永恒依旧?

    想到这里,李泰顿觉心中舒畅。

    李泰的神情变化,顿时引起了李承乾的警觉。

    这家伙被自己打了脸,还能如此得意,不合其性情。

    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有阴谋!——

    是夜。

    房遗爱跌跌撞撞的来到后院。

    好几个仆从扶着送来。

    硬生生被逼喝下八斤,即便是耍了小聪明,喝酒时倒了一些,但进入肚中的,至少也是六斤有余。

    这只是太子一桌,还有其他宾客呢。

    仆从照顾着喝了一大碗醒酒汤,房遗爱才在朦胧中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记起今日是自己的大婚之日,还未入洞房与公主相见。

    于是强撑着摇晃的身体,在仆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洞房走去。

    他努力稳住身形,轻轻推开门。

    然而,当房遗爱带着满身酒气闯入时,高阳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房遗爱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说道:“公公主,我我来了。”

    高阳公主皱起眉头,厌恶地看着他,怒声道:“你这粗鄙之人,竟喝得如此烂醉。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却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房遗爱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含糊地说道:“公主,我.是太子所迫。”

    听到是大兄特意灌醉,高阳心中顿时了然。

    呵斥道:“你给我出去!今日我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

    房遗爱满脸惊愕,想要上前拉住高阳公主,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高阳公主更加生气,对着门外喊道:“来人,把驸马给我带出去!”

    门外守护的,是公主侍卫。

    公主下嫁,除了十多名日常伺候的宫女宦官外。

    更有两队二十名侍卫。

    大唐公主,可是不用担心婆媳矛盾的。

    他们的身份,从来都是比夫家更为高贵。

    听到公主有令,数名守在门前的侍卫,顿时就走了进来,准备把房遗爱拖走。

    侍女兰儿低声道:“公主,今日大喜,外宾客如云,把驸马赶走,容易闹了笑话,于公主也不体面。”

    “不如把驸马安排在偏房就睡吧,奴婢跟翠儿定好生看守,不让驸马扰到公主。”

    考虑到这样做确实影响不好,高阳阴沉着脸点点头。

    对侍卫吩咐道:“让驸马去偏房。”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日后没本公主的吩咐,驸马不得入正房。”

    “是,公主。”

    ——

    讲武堂。

    正旦初三,学子们就已经复课了。

    李承乾如今已经不用亲自去进行操练,挑选些优秀的苗子充当教官。

    每日上午自行操练。

    下午学兵法,晚上便是请来的名士教学,读书识字。

    “汝等实乃朽木不可雕,烂泥难上墙也!”

    “入此讲武堂,本应勤勉向学,以图有所作为。然观汝等,学习能力之差,令人咋舌。识字之难,犹如登天。”

    “吾反复教导,口干舌燥,而汝等犹如顽石,毫无进益之象。”

    “吾教世家子弟,彼等敏而好学,举一反三,非汝等可比。”

    “世家之教,精良无比,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皆为正途。”

    “反观汝等莽夫,连三岁稚子都不能及,简直是愚昧至极。”

    讲台上,教学的名士破口大骂。

    不怪如此生气,教学一个多月了,千字文能写出一百个字的,都屈指可数。

    讲武堂的教学老师都是名士。

    寻常都是世家大族座上客,教导世家子弟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现在屈尊来教这些粗鄙武夫,一个个都跟木头似的。

    也不怪学子,平均年龄都接近三十了,本来就心思驳杂,怎么能静下心来学习。

    要他们去校场跑十圈没问题,但写两个字,怎么也写不出。

    拿着毛笔的手,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认识。

    毕竟他们连最基础的横竖撇捺都没怎么练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还稍微好点。

    后边到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这里,完全就是一抹黑了。

    老师也无奈,只能翻开书册继续讲解千字文。

    哪怕他已经讲过了很多遍。

    此时,门外传来声响,老师抬头看去。

    “苏将军?”

    “这晚间过来,不知有和贵干。”

    这个班,便是苏定方下午授课的乾武班。

    “奉太子教,乾武班晚间授课,由本将军代授。”

    “还请张师回府歇息。”

    苏定方面色平静道。

    张师看了眼苏定方身后,还跟个几个仆从,似乎拿着一堆书册。

    微微皱眉,张师道:“我任授课,是朝廷之令,非奉太子教。”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太子没资格让我走。

    虽说他很烦这些学子,但也知道能在讲武堂授课,意味着什么,当然不甘愿就此离开。

    苏定方也不惯着他,喝道:“苗岳松,原玉兵,顾承发,楚良才。”

    话音落下,四名学子起身作揖:“弟子在。”

    苏定方吩咐道:“送张师。”

    “遵令。”

    眼看四名学子走了过来,张师当即冷哼一声:“不劳,鄙人自会离去。”

    “倒是苏将军,明日我定会去御史台,参你一本。”

    苏定方淡淡道:“请便。”

    对于这样的威胁,苏定方完全没放在心上,御史台还敢跟太子对着干?

    张师走后,苏定方当即让仆从把新的简体千字文,发放到学子们手中。

    学子们翻看一看,顿时眼睛发亮。

    简体字版本,可比繁体字笔画少了一半都不止,认识起来也更加简单。

    只是字上头的奇怪符号,有些看不明白。

    苏定方也开始讲述拼音。

    这样的情况不只是发生在乾武班,其他坤略,震策,巽谋,离战四班,都差不多。

    有好奇的老师看了简体字的新千字文,顿时气急。

    次日,太极宫。

    李世民收到了一堆弹劾太子的奏疏。

    李世民不由问道:“阿难,太子在讲武堂,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ps:天凉感冒,明日补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