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禹成刚谈定一幅名画的展览权,这口气儿还没松扎实呢,就听陈盛在他身后打电话:“茗茗,今天下午有空吗?要不要去游泳?”

    这要是去干别的林禹成倒也没这么关注,关键是游泳……

    隐约听对面回了句什么“没有泳衣”,便见陈盛喜笑颜开:“没事儿,去游泳馆再买呗。那我马上去花店接你,你准备准备出来吧。也不用带什么,就人来就行了。”

    算盘珠子都要崩到林禹成脸上了。

    没有泳衣说明这姑娘不太会游泳,陈盛要是故意把她往深水区带那可以占尽便宜。而且游完泳得洗澡,至少要准备个毛巾浴巾什么的,这姑娘要是真听他的什么也不带,那陈盛大概率以此为由说要去附近开房洗澡。

    这要换成别的人林禹成可能也管不着,关键朱茗他是见过的,还互加了联系方式,这就算是认识的人了。他对这女孩印象很好,一看就是善良单纯、没见过人心险恶的类型,表面很内向,但聊起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又口若悬河、如数家珍。

    要是陈盛连这样的女孩都要辜负……林禹成根本不敢细想。

    他几乎脱口而出:“游泳的话我也去,好久没游了。”

    但陈盛反应也够快:“真的假的,你也去?不是吧大哥,看我看这么紧?”

    “……”

    好像也确实有点过了,人家毕竟是男女朋友关系,人家两人约着出去玩,他跟去算什么?

    陈盛把话说这么直白,林禹成反倒又不好多说什么了,索性掩饰道:“哦我没注意,你约的你女朋友是吧?那算了……”

    但陈盛已经向朱茗申请道:“那个……茗茗,禹成说他也一起,你觉得可以吗?”

    *

    林禹成能一起玩,陈盛其实是最开心不过的。

    他每次恋爱都只想跟对方约饭、约会、开房、睡觉。他不关心对方是怎么想的,也不想费心思去描绘自己的内心,他觉得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谈恋爱嘛,说白了就是饱暖思□□,是太闲了才会干的事。

    陈盛开启一段恋爱的契机总是对对方的脸和身体感兴趣,于是一开始的约饭约会倒也愉快。奈何一过了上床这步,对方就会索取更多,会开始聊未来,会想要一些实质性的保障。那就已经不是笑一笑、送送礼物能糊弄的事了。

    当兴趣爱好超出了打发时间的范畴,开始变成一项任务,那就再没有任何继续的必要。于是就总是变成上床后断崖式分手。

    而这次分明是最无聊的一次,陈盛在和朱茗约会的过程中没有任何愉悦感。他的新女友不会因为吃到从没吃过的高级食材而表现出喜悦,也不会在烟花美景下情到深处地向他索吻,好像他做什么都是白搭。

    但是每当他心生恼怒,想着不在她身上耽误时间了的时候,又总是发现朱茗在十分认真地咀嚼,或是眼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风景,像是把自己融进气味和景色中了。

    这又瞬间吊起了陈盛的胃口,让他觉得……有些馋。

    没有人真就是一张白纸,或许她的内心是万花筒呢?她看起来这么无聊,万一是他还没触及有趣的地方呢?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万一这恬淡的外表下还别有洞天呢?这是陈盛第一次对一个女生的内在产生好奇,实在是因为外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之前在林禹成的启发下,陈盛意识到朱茗可能是那种不图金钱名利的“清高艺术家”,这对他来说是个进展。他也试图从这个角度去跟朱茗拉近关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不来。

    因为这种人在他眼里就是傻帽。哪怕高风亮节如林禹成,也不得不为了钱财家业去把自己硬逼成灵活狡黠的商人。朱茗家明明不是没有门路,她只要好好跟着妈妈学卖花、学做生意,把家里的花店继承下来,她一辈子完全可以过得舒舒服服的。

    怎么就非得去画画呢。

    陈盛不能理解,他根本就聊不下去,今天无聊起来想约朱茗出去玩吧,想想又觉得很无趣,索性给自己找点乐子说要去游泳。

    他倒没有林禹成想得那么多,但是想过过眼瘾是真的,尤其是在听说朱茗没有泳衣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可以选自己喜欢的款式……

    不知道是不是他笑得太明显,引起了林禹成的警觉,竟提出要一起去。

    这真是何乐而不为。林禹成那么忙,陈盛想约他一回都费劲,难得他主动要参加,陈盛开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拒绝呢?

    所以这是不仅能跟小美人水下共舞,还能久违地约上好兄弟。

    嗯,怎么不算是一场完美的约会呢。

    *

    是陈盛开车载着林禹成去接朱茗的。

    林禹成第一次当电灯泡没什么经验,但是行事还是十分周全——主要体现在他主动坐在了后排。

    陈盛反倒不爽了:“至于吗你,搞得跟我是你司机似的。一个副驾驶而已,大不了等接上茗茗你再坐后面去呗?”

    “费这个劲干嘛,她要上车我当场让位?你想想尴不尴尬,难道我是你俩的小三吗?”

    “服了,茗茗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生呢。你看我跟她约好了才说要带你,换别的女生早就生气了,茗茗呢?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这是林禹成第一次直观面对陈盛对女友的态度,该说不说看着还挺善的,一点儿不像是能把人逼到精神崩溃的样子。

    也就是这样才更令人猝不及防吧,真要是那种一眼渣男,有点心里准备的,散了可能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这么想着,林禹成抬头看了一眼正前方的内后视镜。

    嗯,只要板着脸,看起来还挺正派的。但是要是笑起来……

    算了,还是别笑了。

    林禹成颓丧地靠到窗子上去,意识到自己就是所谓的一眼渣男。

    注意到他这一举动的陈盛笑起来:“干嘛呀,人生苦短,该乐乐啊。我禹成哥长这么帅了还外貌焦虑,让别人怎么活啊。”

    林禹成根本不想接他这话:“我没焦虑。”

    “没焦虑你一天到晚苦大仇深的?”

    “我不苦大仇深,生意你替我谈?你是能该乐乐啊,你笑那是春风得意,我笑那叫嬉皮笑脸。”

    “噗——”陈盛好不容易才把笑憋回去,“你别说我还真想过。要不以后两家公司合并,你当老板,我给你打工。完事儿你负责决策公司整体走向,我负责给你干那些坑蒙拐骗的脏事儿。”

    “你放心,前脚合并后脚我就把你辞了。”

    “你要真能做得出来我还算你出息一回。”

    林禹成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别犯懒,陈叔对你寄以厚望,不要辜负他的心血。而且以你的头脑完全可以撑起你家公司,何必屈居人下。”

    “嚯,以我的头脑要真去经营公司,不到一年我应该就进去了。”陈盛说着一脚刹车把车停下,靠背放倒往后一仰,“看着点儿啊,人出来了说一声。”

    林禹成便向窗外看去。

    是A市老城区的街道,一眼就能看到最漂亮的一家店面,墙面漆成均匀的暖黄色,挂着薰衣草紫的招牌,用俏皮的字体写着“茗品花行”。

    门口上上下下摆满了花卉植株——挂在屋檐的吊兰,高高的荷叶荷花、向日葵,梯子上的多肉、仙人掌,还有摆在低矮处的玫瑰、康乃馨、满天星……

    其他的林禹成就不认识了。这些花花草草姹紫嫣红、错落有致,共同把这家门店装饰成了仿佛童话书里抠出来的样子。

    “茗茗家住这儿吗?”林禹成问。

    “是她家花店,里面也有吃饭睡觉的地方。”陈盛说,“她说回家一般就是回花店了,包括领我见家长时也是往这儿领的。”

    “可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哪知道,一会儿见着她你问呗。”

    “神经病,我问这合适吗?”林禹成白他一眼,正想再敲打他两句,却听花店门口风铃一动,有人出来了。

    这大概就是搞艺术的人的穿搭配色吧。朱茗穿着蓝白相间的横纹T恤,浅蓝的阔腿短裤垂到膝弯,两条白皙的小腿跑了没两步便被花店里的人叫住,于是一回头,露出后脑勺橙黄的抓夹。

    好像一杯海盐柠檬汽水,看得人心生凉爽。

    只见店内扔了个帆布袋出来,好像还数落了两句什么,而朱茗凌空接过便落荒而逃,向路口的车飞奔而来。

    林禹成忍不住笑了一下,唤兄弟道:“喂,别躺了,人来……”

    话还没说完,主驾驶的门就已经开了,陈盛一袭白衬衫从车内钻出,在盛夏的阳光里张开双臂:“茗茗!”

    朱茗一个刹车不及时,险些撞到陈盛怀里,然后便觉得自己腰上一轻,竟是被抱起来转了个圈。

    “哇唔——”朱茗扶着他的肩膀惊叫出声。

    她很确信在那一刻的天旋地转中,她看到了漫天的七彩光晕,嗅到了陈盛身上清甜的味道。

    直到被放到地上,她还为那一瞬的神奇感受感到惊讶。

    她愣她的,不耽误陈盛抬手和店里的人打了招呼:“阿姨好!”

    朱茗妈妈也探头出来热情道:“哎,你好!晚上来家一块儿吃饭啊!”

    这显然是已经把陈盛当自己的好女婿了。

    林禹成脸上绽放一半的笑容也就此收敛回去,又是那副阴沉样——是啊,这是别人的女朋友,他在这儿笑什么。

    只听车窗外岳婿二人客套了几个回合,陈盛才回到车里来,同时朱茗也绕到副驾驶那边上了车。

    她一面侧身系安全带,一面有些怯生似的同后面的林禹成打招呼:“你好,嗯……禹成哥。”

    林禹成也自然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我一开始不知道陈盛约的你。早知是你们小情侣出来玩,我就不来了。”

    诶?这情绪不对啊。

    朱茗愣在当场。

    陈盛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你别逗她了,她会真当你是不高兴的——茗茗别理他,他就这个脸色,没的治。”

    “嗯……没事。”朱茗迟疑着应下,插好安全带正过身子来。

    陈盛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随口问她:“不说了什么都不用带嘛,怎么还带了个袋子?”

    “不知道,我妈非让我带的,还怪我丢三落四没有规划。”朱茗说着打开帆布袋看了一眼,“哦……就是一些洗护用品,还有毛巾浴巾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