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所说,是谁的错?”

    高羿虽然未和其他士兵一般,身穿玄黑官服。但他体型高大,站在元滢滢面前,仿佛要把元滢滢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身影里。而高羿出声询问此话时,眉峰扬起,紧绷的神色让人看了发怵。

    马夫忙挡在元滢滢面前,他初来乍到,但对高羿刚才丝毫不怜香惜玉,惩戒了两位女郎的事情,颇有耳闻。马夫见如此架势,唯恐是高羿心生恼怒,要抓住元滢滢来出气。

    “大人莫怪,我家姑娘没说别的。不就是站在一旁吗,我们这就过去。”

    元滢滢转身欲走,浅色裙角微扬。

    高羿见自己的话被忽视了彻底,便起身追去,他抬起脚,便踩上了元滢滢飞扬的裙摆处。身后被轻轻拉扯,元滢滢陡然失力,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去。

    依照高羿的臭脾气,他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元滢滢倒地,摔的狼狈不堪,他则冷眼旁观,谁让元滢滢方才不服他的管教。只是,听到元滢滢娇呼一声,那张白玉般的脸颊,浮现出惊慌之色,眸子发颤,高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臂,托起了元滢滢的软腰。

    元滢滢便没有倒在地面,而是跌入高羿的臂弯中。

    她澄明的眼眸里,倒映着高羿的面容。高马尾处系着的朱红缎带,被风一吹,尾部缠绕在高羿的脖颈,抚过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阿羿!”

    两人男才女貌,瞧着是一副极其美丽的画卷。可李凌萱却莫名觉得心慌,她见过比自己容貌更甚的美人,却从未有一瞬,像现在这般慌乱。只因为,那些美人即使是容貌高她一等,却不会被她身旁之人厚待。而元滢滢不同,她刚露出面容 ,高羿甚至不知道她的名讳,就待她如此不同。

    李凌萱心乱如麻,又一次地失声唤出:“阿羿!”

    元滢滢纤长的眼睫轻颤,她垂下眼眸,似乎想起了什么,便抽身退出了高羿的怀抱。

    “王叔,我们走罢。”

    元滢滢未曾多分给高羿一眼,刚才的险些跌倒,她也不和高羿计较,只是想要离开城门这个是非之地。

    高羿轻捻指腹,眸中闪过怔愣。身旁是李凌萱的声音,他却无心去细听,只是随口敷衍两句。

    队伍重新恢复了正常。

    有了高羿的冷酷无情,无人再敢生事,只是默默地接收盘查,一一进入城中。

    元滢滢侧身坐在马车上,时不时有人上前同她搭话,其中有男有女。元滢滢皆抿唇柔笑,安静不语,而马夫则会冷着脸出现,以元滢滢要休息,将他们尽数请走。

    时辰一点点过去,高羿拿起备好的茶碗,仰头饮下。喝罢了水,高羿转身看着元滢滢的方向,他注意到元滢滢生得一双极其美丽的手,绵软白皙,如同温香软玉。

    刚喝罢清水的高羿,却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元滢滢捧水递到他唇边的娇柔姿态……

    恰好此时,元滢滢转身望来,她眉眼温柔,察觉到视线和高羿相触,便柔柔一笑。

    高羿颇为狼狈地收回视线,他端起桌面的茶壶,丢弃茶碗而不用,直将整整一壶清茶,喝了个干干净净。清茶顺着他的下颌流淌,浸湿了碧色锦衣,染湿了他殷红的唇瓣。

    有一士兵捧着茶壶茶碗,往元滢滢身旁来。

    马夫忙拦道:“这是做何?”

    士兵道:“高侍卫长命我给女郎送些茶水来,女郎且耐心等等,待人少些了,由高侍卫长亲自护送女郎进城。”

    闻言,马夫满是戒备的神色,微微舒展。想到高羿如此行径,大概是觉得刚才所作所为,折损了元滢滢的面子,这才前来弥补。

    他刚要应下,便听元滢滢柔声道:“王叔素来可靠,怎敢劳烦大人,便不必了。”

    听元滢滢出声拒绝,马夫也连忙附和,直言高羿日理万机,他们进城这等小事情,怎么敢劳烦高羿。

    士兵讶然:“这……”

    士兵只得转身回去,如实禀告给高羿。听罢,高羿面色黑沉。

    待元滢滢坐上马车,缓缓进城时,高羿将盘查的事托付给旁人,翻身上马,径直走到元滢滢的马车前。

    “跟着我。”

    元滢滢素手掀开帘子,她看不清高羿此时的神色,只见那朱红系带,被风吹的高高的。

    ……

    三人小聚,李凌萱见了霍文镜,顿时将自己遭受的委屈,尽数都说了出来。

    “文镜哥哥,我特意去寻阿羿,他却只惦记着给旁人引路,而把我丢到一旁。”

    一想到沈女郎看自己时,那惊诧的眼神,李凌萱便觉得丢尽了脸面。

    霍文镜温声安抚了几句,待李凌萱消了气,起身去取茶点。他看向心不在焉的高羿,

    开口问道:“阿羿,听闻这几日,你整日都在追着一个女子身后?”

    出乎霍文镜预料之外,高羿并没有冷声否认,不过是挑眉道:“与你无关。”

    霍文镜轻笑,深觉此事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霍文镜已然明白,高羿不是他与李凌萱之间的障碍。高羿满脑子都是去从军,哪里会想起儿女情长。

    那和他相争的,便只有殷羡之了。

    因高羿的“毫无威胁”,霍文镜待他,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听闻高羿当真有了心悦的女子,霍文镜面上促狭,开口问道:“哪家女郎,竟能引得你折腰?”

    “折腰”二字,令高羿不喜。他自诩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为一个姑娘弯腰。不过难得有人关切他,高羿便尽量忽略心中的不满,回道:“她叫牡丹。”

    霍文镜唇角带笑,轻声重复着:“牡丹……姓氏为何?”

    高羿顿觉窘迫,其实元滢滢不肯告诉她名讳,连牡丹二字,都是高羿向马夫打听来的。他得知牡丹已经不易,哪里知道元滢滢姓什么。

    高羿站起身,脸色微冷:“霍文镜,你当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见高羿不肯说,霍文镜便不再问,只是他心中难免对名唤牡丹的女子,有着几分好奇。

    这日,霍文镜与人相约,他来的早些,便临窗向下眺望,只见人群中有高羿的身影。他平日里倨傲的神态,于此刻尽数消失不见,凶狠的狼,变化成了温顺的家犬,正陪在一女子身侧弯腰低声。

    霍文镜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只看到高羿一开始低头弯腰,后来脸逐渐红了,甩袖便走。只是他走到一半,又转过身看去,见美人并不在原地等候他,顿时慌了,变走为跑,脚步急切地追赶过去。

    霍文镜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意,他虽然没有见过那女子一面,却天然地不喜欢她。只不过相识区区数日,就把高羿玩弄的团团转。

    这样的女子,当真如同高羿当日所说的“生性腼腆”、“安静少言”吗?

    霍文镜以为不然,这世间多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子,表面温柔体贴,背后心狠手辣,颇有心机。

    即使霍文镜和高羿,并非众人口中所说的,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情意,但终归是十几年的相伴,多少有几分感情在。让霍文镜眼睁睁地看着高羿被戏耍,难免让他觉得不快。

    客人到了,霍文镜便合拢窗扉,不再继续看下去,但他心中已决定要见那女子一面,打破她的表里不一。

    高羿在街道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越找越心急,甚至开始怨恨起,为何今晚街道如此热闹。人群熙熙攘攘,高羿每看到一个,与元滢滢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便欣喜地走上前去,只是一看面容 ,他脸色便重新变得沮丧。

    直到高羿走到河畔,他看到了绣着大团牡丹花的裙角,突然想起自己刚见元滢滢时,还在心中感慨,这样繁复的牡丹,定然要绣上许多时辰罢。

    而这样的裙角……只会是元滢滢的。

    高羿加快了脚步,他身高腿长,很快便走到了河畔。

    果真,在看到女子的面容时,这一次,高羿没有再失望。

    元滢滢手指缠绕着枝条,柔声道:“你做什么?”

    高羿见她面色如常,顿时胸膛起伏不定。

    “我自然是来寻你,街道如此多的人,若是你走丢了,被人伢子拐了去,可有的罪受。”

    ——漂亮的美人,本就容易招惹祸端,何况是元滢滢这般,不可多见的美人。

    葱白修长的手指一顿,元滢滢抬眼看他,眸中水光浮现:“……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吗。”

    不怪元滢滢多想,方才高羿缠着元滢滢,她才把自己的名讳告诉对方。不料高羿听罢,脸色顿时变化,他追问着元滢滢的身世。

    元滢滢并不瞒他,直接让他知道了,自己便是花楼里的滢滢。

    高羿心中复杂,对于天之骄子的他而言,花楼的日子是不可说的过去,元滢滢亦是如此。

    高羿立即冷了脸,他直接言明自己的身份,本想从元滢滢柔嫩的脸颊,看到惊慌害怕之色。

    可是没有。

    元滢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高羿道:“若不是你,霍文镜如何能受伤,那段日子……”